帝策臣轨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23)

2019-05-15  作者|标签:竹下寺中一老翁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轩辕抿住唇,冷笑:“后面两条朕是知道的。至于河北道,勉之,你三更才入宫,肯定之前去查访了吧?”见顾秉脸色青白,忍不住搭住他的脉,擦过他的手,触及之处一片冰凉。

  顾秉一惊,要躲开,轩辕手腕一翻,扣住他的脉门。

  “安义。”轩辕叫道。

  “拿两个暖炉来,还有手捂。再吩咐御医,熬些党参黄芪来。”

  顾秉摇摇头,缓缓把手抽出来,攥拳放入袖中。

  宫室很快暖和起来,轩辕的侧脸被火光燃亮,顾秉凝神静气:“臣去查了河北道二十四州的贡赋和屯粮,发现和往年相比,两者在过去数年里,都有相当程度的锐减。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查不到任何别的痕迹,一切似乎都太天衣无缝了。”

  轩辕把药汤递给他:“河北道刺史是孙谷吧?一年之前,来京叙职的。勉之对他有印象么?”

  顾秉摇摇头:“大理寺卿不同于吏部,接触外官的机会不多。陛下可以问秦泱。”

  轩辕看着他喝下去,突然问道:“其实我们一切猜想都有一个前提。如果这个前提错了,那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

  药里不知道放了多少黄连,顾秉苦的眼泪打转:“臣和苏大人真的不稔熟。陛下觉得呢?”

  轩辕看他眼中水波荡漾,平淡的五官顿时灵动起来,心下莫名一荡。

  “朕以为,苏景明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不会告诉你假消息,若是勉之警觉,那下面的棋子就不好落了。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恐怕苏公子自认为是那只黄雀吧。”

  顾秉想了想,笑道:“苏公子若是真的为朝廷分忧,那陛下就不能辜负他的美意,若是他别有目的。”顾秉顿了顿,看向轩辕。

  轩辕与他对望。

  顾秉一本正经,宝相庄严。

  轩辕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狐狸。

  但两人的口型却是一样的,两个字。

  “借势。”

  

  轩辕很满意,叹道:“还是和勉之说话最省力气,恩?”轩辕突然咦了一声,看顾秉:“四更了,再过两个时辰不到,还有朝会。”

  顾秉连忙起身:“那微臣先告辞了。请陛下保重龙体,稍事歇息。”

  轩辕摇摇头:“你那儿太远,就别回了。在这儿将就一宿吧。”

  顾秉想推辞,却听见轩辕幽幽道:“朕平日里都睡不着,有个人陪着,兴许能好些。”

第五章:浮生暂寄梦中梦

  不是第一次和轩辕同床共枕,上次在嘉州,二人秉烛倾谈了一夜。而如今,即使是在漆黑的宫室里,偌大的睡榻上,顾秉都可以感到那个人的呼吸,平缓而细微。

  他才明白,古人说咫尺天涯,原来是真的。

  顾秉在黑暗中一个人笑了,歇斯底里,却又怕扰了那个人好眠,一腔笑意憋在胸口,肝胆俱裂。

  

  第二日朝会过后,顾秉在悦君楼约见苏景明。

  老板已经和顾秉很熟稔了,顾秉科举时就常喜欢来这里坐坐,那个时候赤贫如洗,往往只能点一壶清茶,从早坐到晚。后来顾秉再度入京,虽然位高权重,但依旧只点一壶茶。因此每次见到顾秉,老板的心情都很是复杂。

  苏景明冷冷地坐在顾秉对面,看着顾秉慢悠悠地斟茶,喝茶,倒茶再斟茶。

  顾秉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把他凉掉的茶倒掉,换上热茶。

  苏景明见他神神在在终于不耐烦了:“就算顾大人没事闲着慌,下官还是有公务要处理的。”

  顾秉手指贴在杯壁上,汲取着少得可怜的热量:“苏大人既然有要事在身,那便不叨扰了。朝事要紧,我们可以下次再叙。”

  苏景明噎了一下,一双美目可以s_h_è 出火花来,半晌咬牙切齿道:“顾秉,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顾秉点点头,看不出是不意外还是不在意。

  苏景明微微仰起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的,毕竟这些事情,是御史台的本分,我要是管的太宽,岂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顾秉看着帘外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宽阔官道上,突然想起家乡的青石板路,还有山中的野竹。

  “在下c-h-a手,就不是越俎代庖了么?”

  苏景明看向他,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等到三堂会审的时候,大人就不会觉得越俎代庖了。这件事情......”他起身,水色云锦荡起波光一片:“我恐怕,刑部侍郎还有赵子熙,都不和大人站在一条船上啊。”

  顾秉若有所思。

  

  顾秉没有回大理寺,而是去了工部一趟。正在誊抄公文的吴庸听闻大理寺卿亲自来找他,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掂量着自己似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顾秉背着手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看到他,微微颌首:“吴大人,久违了。”

  吴庸有些不自在,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顾秉拍拍他,径自向外走去:“我回京这么久都没有请诸位同科吃个饭,是我疏忽了。今天吧,我做东,我们到圣和居吃顿好的。”

  吴庸又是惶恐又是激动地跟着他到了雅间坐定。顾秉为他点了几样荤菜水产,自己似乎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些粥。

  见吴庸不动筷子,顾秉问道:“有忌口的,吃不惯么?”

  语气轻松平淡,诚挚地仿佛真的是多年好友。

  吴庸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问道:“顾大人是来打听事情的吧?”

  顾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笑了:“我不打听事情,就不能找你叙旧了么?”

  吴庸想起这人其实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可多年宦海沉浮,已将他身上的锐气稚气,羞涩腼腆消磨得一点不剩,这些年更是清减得颧骨都吐了出来,只剩下清亮的眼睛依然有神,让人无所遁形。

  吴庸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便拼命点头:“顾大人不嫌弃下官位卑言轻,下官荣耀至极。下官虽然不才,但顾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要做的,尽管吩咐在下。”

  顾秉点点头,清隽的脸上显出一丝暖意:“小二,上些酒来,我们边喝边聊。”

  

  顾秉拖着步伐,向中书省走去。除了天上的寒星和脚下的孤影,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他顾秉一个人。

  顾秉呼出一口白气,准备一鼓作气跑回暖阁,就听见前面有追打喧闹的声音。

  顾秉皱眉,最终还是决定事不关己高挂起,径直向暖阁去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开门顾秉就看见一个稚嫩童子大刺刺地斜躺在榻上,手里拿着毛笔在墙上胡乱涂鸦。

  看见顾秉,那童子不闪不避也不行礼,有几分挑衅地看着他,口中道:“关门。”

  人声远远来了,顾秉叹口气,反手关上门,看向这个有些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小童。

  顾秉双膝点地:“臣顾秉参见殿下。”

  粉雕玉琢的小童撅起嘴巴,看他:“你怎么知道孤是谁?”

  顾秉心下苦笑,自己和太子还真是有缘。

  “天色已晚,宫中寻找殿下恐怕已很是心急了。还请殿下不要让陛下和娘娘担忧。”

  小太子冷笑,稚嫩的童音说出略显冷酷的话语:“孤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顾秉抬起头来打量着他,小太子和轩辕不愧为父子,竟有六分相像,剩下四分怕是继承自温婉秀丽的先皇后了。虽贵为太子,但生母早逝,父亲冷漠,这个孩子在深宫之中处境还不知如何艰难。顾秉不由得对他的顽劣无礼更加宽容了几分,自己坐下来批阅公文,把要事单列出来留待轩辕批阅。

  一只白胖的小手拍在面前的宣纸上,顾秉抬头,看见一张愤愤不平的小脸。

  “大胆,竟敢无视孤!”小太子扬着脸失去了八分威仪,颇有些虚张声势之嫌。

  顾秉轻轻笑了,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臣有事情要做啊。要是陪小太子说话,事情做不完,臣会被责罚的。”

  小太子似懂非懂,颇为同情地看着他:“他们也会用戒尺打你的手心么?”

  顾秉皱了皱眉头,心想小太子还没到拜太傅的年龄,宫中请来的先生怎么这么大胆。

  见顾秉不回答,小太子凑近了他,低声问:“你也要罚跪抄书么?”

  顾秉听了一惊,太子是国之储君,竟然有人敢让太子下跪抄书。何况,太子如今才四五岁,不提身份,责罚这么小的孩子也算是令人发指。

  顾秉定定地看着他:“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如此,陛下最多就是责骂两句便罢了。”

  小太子愣了愣,有点羡慕地说:“你每天都能见到父皇么?”

  顾秉犹豫了下,道:“差不多吧。”

  小太子没说话,伸出手指算了算,最终摇摇头:“孤都不记得上次见到父皇是什么时候了。”

  顾秉心中酸涩,再次犯上抚过孩童柔软的发丝,轻轻问道:“小太子不想回去也可以。暖阁也暖和,要不要先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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