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策臣轨 作者: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3)

2019-05-15  作者|标签:竹下寺中一老翁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这里都是两榜进士,我没记错的话,春闱诗词必考吧?”

  顾秉哑然无语,僵立在那里,周围已经有些倒彩声,周琦看不过去,皱着眉头开口:“我这位兄弟自幼寡言,确实拙于诗词,但胸有丘壑,策论做得好所以中举,有问题么?”

  那个人看着顾秉却对周琦言道:“周琦,江南道黜置使周端次子,已经致仕的中书省宰相王博之外孙,乌衣门第,江东豪门莫过于此。却要去靖西王那里当幕僚,就算是第三甲出身也不用如此自轻自贱吧?”

  周琦只觉得那句“自轻自贱”刺耳,已然是冷了脸色,就要还嘴。顾秉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摇摇头,看向对方:“我做便是了。只是文辞拙劣,还请诸兄原谅则个。”

  那个人微微颌首,饶有兴味。

  顾秉看着对方,和声音一样,长相实在是过于华丽了,甚至有些扎眼,锦衣华服,坠饰的任何一样玉件都比自己身家x_ing命值钱百倍。顾秉不是世家子弟,没那么多放不下的尊严体面,而对方虽然态度轻狂了些,说的却也是不错。

  

  顾秉嗓音有些干涩,就着僵立的姿势开口:“词牌,钗头凤.晓风骤,残花落,困掩黄卷听落雨。人难寐,夜已休,几番寒暑,犹解东风。默,默,默。清宵冷,薄衾寒,少年子弟江湖老。天涯远,形容瘦,故土仍在,重洋难渡。错,错,错。”

  还没念完,就有很多人开始起哄,嘘声一片。顾秉低头,所有情绪隐藏在麻木的表情后面,他知道,这种情况,只要自己不回应任由他们嗤笑,等他们消遣完了觉得无趣了,自然会散去。

  确实,很稀松平常的一首词,还化用了很多前人的诗句,听过一遍,几乎没几句能记住的。周琦听到“天涯远”,就觉得心中恻然,冷冷看了挑事者一眼:“阁下真是闲得慌.走,勉之,我们找个地方叙话.”说罢,拉着顾秉就走。

  顾秉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往前走,却听见那个人悠然问道:“兄台高姓哪里人氏?名次几何?”他话音未落,就有几个身材硕壮的大汉拦住去路。

  

  顾秉叹口气,依然规规矩矩一个个回答:“在下顾秉,升州人士,二甲第八。”说完又做了个揖才转身离去。

第二章:十里楼台倚翠微

  顾秉跪在那里,周身尽被冷汗浸透,一霎那仿佛又回到了舅舅家的花厅。

  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小小的他会跪在那里,从舅母手里接过几锭碎银子,被人嬉笑一通之后再独自默默离开。然后陋室孤灯,经文诗赋。

  那种心情,被人垂怜鄙夷的心情,身似浮萍不能自保的心情。

  他早已习惯,所以他可以忍。

  

  “知道三甲加起来几百个人,为什么孤独独挑了你么?“座上的人闲闲问道。

  “Cao民不知。”

  “你已经是太子舍人了,不要再叫自己Cao民。“

  顾秉的眉头动了一下,太子舍人,从六品,多少良家子尚求之不得,这样的好事来的太快,反而有些怔忪了。

  “不用谢恩么?”上座人措辞严厉,口气倒是温和的有几分懒散。

  “臣,谢太子垂青。”

  面容姣好的婢女来来往往地添茶打扇,“你还没回答孤的问题。”

  顾秉在心里叹口气: “多半是臣上次在杏园宴上现眼,殿下觉得有趣,故而...”

  对方愣了一下: “你竟还记得孤的声音?”

  顾秉摇头: “殿下的声音龙吟凤鸣,但臣却不是认出了殿下的声音。”

  上座的人起身,慢悠悠地晃了下来,顾秉看见云纹的下摆拖曳在地上,仿佛大明湖上华美的波光.

  “说来听听。”

  “其实那日在杏园宴的时候,下官早有察觉.主要是三点。”

  “哪三点?”

  顾秉犹疑了一下,方才恭敬答道: “其一,殿下年少华美,风姿飒沓,所着衣物规制,无一不是世家豪门可得。其二,殿下对朝中事洞若观火,连周琦要去靖西王处当幕僚都早已知悉,普通世家公子恐怕没有这样的能耐和闲情罢。其三,那日堵住我去路问在下姓名的家仆,又不是普通官宦人家可消受的起了。”

  太子沉吟片刻,击掌笑道: “果然顾秉你心思缜密,孤倒是忘了,有几位家仆是罪臣之后,充入宫中为官奴的,收过黔刑,看来孤留你下来倒也真没错。”

  侧身瞥了顾秉一眼,太子叹口气: “但孤选你,还真不是因为你有趣,而是因为...算了,说了恐怕你也不会信.孤也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样子。”

  顾秉听的云里雾里,只唯唯诺诺地应承: “臣有碍圣瞻,臣惶恐。”

  那人却再未看他一眼,只说道:“以后就要在孤身边随侍了,自然是住在太子东宫。今儿你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卯时一刻便到内庭等孤。”

  

  第二日卯时未到,顾秉就穿戴整齐前往内庭等候,去的时候却已经发现崇文馆的先生们,太子洗马甚至太保太傅都已经齐刷刷地站在那里,虽然都穿着一簇新的官服却更像是一排排没精打采的病木。

  洗马是个颇为严肃的人: “顾大人。”

  顾秉立刻行礼,头都不敢抬,洗马可是正五品的官阶,比自己官高三级。

  “顾大人刚刚入仕,怕是对朝中没什么了解,更不要说太子东宫了。太子殿下为人和仁良善,御下甚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臣子的就可以懈怠一二。东宫的早会都是在卯时,之后太子卯时三刻还要去两仪宫上朝,所以辰时群臣就该到了,顾大人新科得意,切莫不要犯了年少气盛,偎慵堕懒的毛病!”

  黄洗马说的唾沫星子横飞,顾秉的头则越来越低,几乎要埋在尘土里拔不出来了。

  这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宫人鱼贯而入,太子轩辕昭旻站在正中,转眼间,内庭里的人跪了一地.

  顾秉忙跟着跪下,只觉得腰酸背痛,头晕脑胀。

  轩辕看了眼群臣,微微笑了笑: “黄雍大人声若洪钟,看来身体大安,孤一里外都能听见。”黄洗马连忙请罪,轩辕挥挥手:“小顾初来乍到,最近又忙着科考很是劳顿,是孤让他迟些来的,最近天寒,孤看庭会日后全都推迟一刻,这样诸位大人也可多睡一会.太傅看可好?”

  顾秉忍不住抬头,看见轩辕和颜悦色,笑眯了凤眼,像是只得道的老狐狸,哪里还有半分前几日在曲江水畔狂狷霸道的影子?

  正胡思乱想就看见轩辕的视线兀的转过来,漆黑的眸子能把人的精魂都吸进去,赶紧低下头来。

  轩辕嘴角弯了弯,率众人进入室内。

  

  一个庭会下来,顾秉是被诸多的官名和关系搞得头晕脑胀,什么刘侍郎是王丞相的内弟啦,什么史阁老的得意门生赵子熙就是现在圣眷正隆的赵美人的表弟啦,什么苏太傅的儿子在徽州当刺史,却与其父关系不和投了史阁老的门下啦...

  旁边有个叫做吴庸的舍人人倒是很好,在旁边聒聒噪噪地拉着顾秉说话,四周嗡嗡的窃窃私语让顾秉一个人两个大,脸都变成了青白色。

  轩辕有些不耐的敲了敲桌子: “说了半天,到底怎么安排三弟离京去藩的事情,怎么回父皇还是没定论,诸位就不能拿个统一的意见来?”

  “三皇子母妃地位卑贱,我觉得岭南王什么的就足够了。”

  “你懂什么,三皇子母妃其实是史阁老儿媳妇的表姐!”

  “你又知道什么,史阁老儿子宠幸如夫人。”

  轩辕笑笑:“这样好了,你们现在立刻拿笔写个折子呈上来,孤待会带去朝上。”

  立刻有小吏分发纸张,顾秉犹豫了片刻,下笔。旁边的吴庸偷瞄了一眼,拼命拽他,口型分明是:“你疯了?”

  顾秉摇摇头,还是托小吏呈了上去。

  轩辕一目十行地扫了一下,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起身上朝去了。

第三章:夜烛弹棋玉石忙

  虽说是太子舍人,但并不是时时在太子身边随侍,反倒是处理东宫琐事的时间稍多些。一晃顾秉除去每隔几日的庭会已有近两月未曾见到轩辕,更不要说与之对话了。与他同时入东宫的新进士们不免对主子的冷对有些心灰,纷纷私下评论太子悠游懒散,懦弱成x_ing恐怕不是明主之命,日后最多就是一个庸君。

  顾秉对这些私下的清谈大多置之一笑,只日日埋首案牍之中,处理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事情。

  不知不觉,从春试踏入仕途已过数月,转眼太液池的荷花都开尽了。

  突然一个消息传遍了朝野,太子轩辕昭旻向圣上举荐三皇子为临淄王,镇守青州及北海郡一带,规制与镇守西北边陲的靖西王一致。于是一西一东,二王遥拱京师,隐隐已有制衡之势。群臣议论纷纷,有说太子徒生枝节,养虎为患,有说太子英明神武,帝王心术,又有说太子孝悌至诚,棠棣和谐。顾秉听说了,只是抿着嘴笑了笑,继续低头誊抄公文。

  这日是六月初五,早已入了初伏,燥热不已。即便是顾秉自小体弱体寒也出了一身薄汗。用过晚饭,顾秉仍留在崇文馆帮着誊抄备份几位年高德望大人明日要递上去的折子。昏暗的烛火下,时不时有飞虫花蛾扑进灯罩,挣扎两下,无力地落在案上。

  顾秉正在誊抄苏太傅申辩章御史弹劾的折子,却听见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顾大人果然没有回去。”是太子身边的宦官安义。

  顾秉立即起身见子侄礼: “见过安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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