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境对云煦:“收拾东西,准备回京。”转身出去了。谢凡“哎?”了一声,忙追出去。
这里云煦进了里间,见床上的沈微正笑呢,笑如春天最欢欣的花。云煦不由也笑了。
沈微笑道:“这么多年,没见国公爷这么对我说话过,这一剑值了!”
云煦抚他眉额:“还痛吗?”
沈微温柔笑摇头:“多谢你,为我出气。”
“都怪我。”云煦低头。
“你去看看王爷和国公爷,别真因为这个闹起来,那才怪你了。你不生国公爷的气,你父亲也就好了。若真生气了,你劝和劝和。离了这里,你父王怎会快乐?”
云煦听了这话,心下不安,连忙出来。
廊间宗境正拂开谢凡的纠缠说:“你对沈微就是没有真心歉意。”庭院开阔,仆妇们早躲得不见人影了。
“对他有歉意?我的王爷,这小子把你的儿子都勾引了!我不毁了他全因你。那是我女婿,闹断袖,你乐意啊!”
“你若不乐意,婚事可以取消。”
谢凡当下立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真生了气了。
宗境道:“你对我怎么都可以,对我儿子,不行!”
“好好好,你儿子好,你的儿子太好了,比我儿子强多了。我一心一意想把洵儿培养成你这样,怎么就不行呢。瞧瞧被你儿子挤兑的,就会拿剑砍旁人出气。”
“你还想他砍我儿子?”
“他哪敢啊。没出息。”谢凡嘟囔,“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搞不定,一点也不像我。”
宗境转头就走,谢凡忙追上去:“我跟你说,这女婿我要定了。洵儿若撑不起谢家,我还指望着云煦了!沈微算什么,不出三年两人准分手。我女儿小,不急。”
云煦看着两人走远,谢凡揽住父亲的肩,一路哄着。忽然发笑,又觉得很温暖。为父亲,为自己。今日与谢凡闹,随时做了准备被父亲喝止的,没想到父亲竟完全站在自己一边,呵护纵容。一时觉得自己对父亲的爱远不如父亲爱自己。
晚间云煦给沈微讲故事听。他幼时在自己家的书房里竟看这些闲书了,这些闲书都是父亲收集来的,父亲爱好广泛,好多书都是珍本,不过却没有——那些书了。想到书,不由问沈微:“那书,你又查了么?”
沈微道:“查了,是二老爷那边的大公子谢潜买去的。他一共买了两本,可能私下送给谢洵,谢洵又转送了你。”
云煦惊奇:“你怎查到的?”
“找到印书的书局,逼迫着他们给结果。打着国公爷的名义,谁敢不说实情,还想不想在金陵做生意了。”
云煦不知沈微下了多大功夫,心内感动:“多大点事,大正月的,你费这么大力查它做什么。”
沈微道:“我不能让人害你。至少得知道,是谁在起意害你。”
云煦看着沈微美得让人窒息的双目,轻声说:“你闭上眼睛。”沈微果然闭上,云煦轻轻地心跳地吻上去。
得谢谢谢洵了,若无这一剑,他们不知几时才会这么亲密。
生死一关一过,两人均知要珍惜,其他的皆不在意,只恩爱相对,每天浸在柔情蜜意里,眉眼唇边都晕染着春风春意。
这天父亲宗境来找云煦。云煦忙笑着迎出来,宗境被他的笑感染了,微笑:“有件事,你跟我来。”
云煦心下有些纳罕,走了一会儿,宗境才说:“这半月谢洵一直将他自己关屋子里,不出来,看他去也不说话,我听他的琴声有弃世之意。国公只此一子。我知为难你,可我想他这般情形大约是因为你,你去劝解开导一下,也许会有用?”
云煦怔了。
随父亲来在谢洵住处,远远听到谢洵在抚琴。以前云煦很喜欢听谢洵弹琴,因为谢洵的琴声总是能打动人心。今日分外空灵寂远,让人同情心悸,想亲近安抚。便因谢洵的琴声,云煦的心中也不由生一份关爱宽容。可是想到谢洵刺沈微的那一剑,又知,没有原谅。人有绝交,才有至交,他此生也不会与谢洵再是朋友了。
待一曲止了,宗境叩门:“洵儿,云煦来看你了。”
好一会儿的静寂,门竟然开了,谢洵倚在门侧,瘦弱灰暗,漠然地看云煦,不说话。
云煦心酸涩,谢洵再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谢洵了。
“你对我到底有哪些怨恨,你都说出来吧。”云煦道。
谢洵目光淡漠寥落的看着云煦,开口道:“这个,还给你。我没向任何人说起。”谢洵自身后取出一缎布包扔至云煦脚下,转头进去。
云煦不解拾起缎布包,打开来,霍然是那本谢洵给过自己的书!云煦一愣,不明白谢洵为什么又给自己一本,谢洵说:“这个,还给你。”那是什么意思?
云煦快步进屋,谢洵自榻上抬头:“你还进来作甚?”谢洵的眼圈尽是红的,显然方才是在哭,声音仍有哽咽。
云煦托着手中的书:“我不明白,这个,是哪里来的?”
谢洵微一愣:“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云煦震惊摇头,道:“我从没送过你这个。”
谢洵怔了,云煦又道:“去年春,我也曾收到你的小厮浣玉送来的一本书,让我无人处细看,与此书一模一样。”
谢洵嘶哑唤:“浣玉!——”
浣玉忙进来。
“你去年春送了这本书给小王爷?”
浣玉吓道:“去年春,那时候您经常让我送东西给小王爷,书、画、字帖、琴谱、好吃的、好玩的——我不记得有没有这个——我不识字——”
“你交待给我小厮要我无人处细看那回呢?”云煦道。
“是有这么一回吧,我都不记得了——”
谢洵一拍桌子,浣玉吓跪下了,直叩头:“爷啊,我真不记得了啊——”几乎要哭了。
云煦道:“你送东西的时候可曾遇到过谢潜?”
“是,遇到过,有一回,二老爷的大少爷,非要看我们爷给小王爷送的是什么,不给不行,那会儿好像是谁的字帖?大少爷翻来覆去看,我都急了,也要不回来,后来大少爷给我时说,这个可珍贵,你得记着嘱咐小王爷无人处细看,否则看不出好来。”
谢洵看云煦:“你怎知遇到过谢潜?”
“因为以你的名义送我的那本书沈微帮我去书局查了,书局有记录,是谢潜买去的。你这本也可以去查,应该也是他买下的。”
谢洵惊异:“他为何如此?”
云煦道:“你交由你父亲查吧。”
谢洵唇动了动:“煦弟,原来是我一直误会你了。”
云煦淡然一笑。
谢洵眼中闪了异样的光道:“沈微其人,煦弟心里可有数?他与太子、皇上都有传言的。你知太学里的人怎样讲他?煦弟,你要远着他!”
云煦一时无话可答。谢洵凄笑:“是我多言了。从此,忘记旧日种种,你可还能当我是兄长,一如这本书出现之前一样?”
云煦只道:“大公子多休息,我告辞了。”
与父亲行了一会儿,云煦道:“父王,待沈微伤好一些,我想与他回京。”
宗境说好。
第21章 以后我来护着你
云煦进屋,沈微连忙要起身,云煦止住他,坐在床边,沈微笑颜看他,目光温润,似亲人般柔和。
云煦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谢洵的目光,以及孙宪的目光。因为他们的目光都是要将他据为己有。云煦本能的抗拒,不肯被俘获,那也许是天x_ing。沈微是不一样的,沈微的目光是温顺的,依从的,没有一点占有的锋芒。
云煦揽了沈微的发,依偎在沈微脸侧,觉得特别舒心,美好。
“我父亲带我去看谢洵了。”
“他怎样?”
“他手头也有一本和我一模一样的书,说是去年我送他的。”
“原来这样,我竟没想到。我还以为他与谢潜是一路的。”
“谢潜为什么这么做?”
“他也许是太贪心,觊觎家产。这书以你的名义给谢洵,谢洵若有此心,没准就因此与你闹了断袖恋,你是王爷,谢洵大约会跟你走,谢府的家业不就落他手里了么?谢洵若不好男风,对你就会有了芥蒂,若因此与你起了某种冲突,惹恼了国公和你父亲,他仍有代管家业的可能;而你若无此心,对谢洵就会反感,若闹出来,谢洵的名声受损,依然会引发国公与你父亲的不快。我在这府中几年,他们二房明里暗里算计大房的事可不少,我赶走的下人都是与此有关。所以国公才让宋轶掌管家务也不交于谢庸了。现在国公真是不敢离开家,谢洵太年少了,斗不过那些人。经此一回情感挫折希望他能迅速长大。——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云煦道:“你知道你为什么美么?因为你心地宽和良善,不记仇,心正人才美。世间优秀俊美的人很多,但眼里有真正善意,眉间有真正清明的人不多。我自幼年节里便会进宫,母亲会告诉我什么样的是可亲近的,什么是需提防的。渐渐的我明白了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美好可熨帖于心。谢洵不明白这个,距离美越来越远了。”云煦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