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衣行要的,原来是当初的病情报告么?
言禾捏了捏眼角。
戚淑看言禾神色变幻纷繁,支吾着:“他最近很反常吗?”
言禾心沉了下去。
苦笑:“不,没有,他表现得很正常。”
戚淑:“那……”
言禾抢言:“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你不用管。”
戚淑睁着眼睛在言禾身上转,半晌,低低道一声:“对不起。”
“我没告诉过我哥,这封信,对不起,言禾哥。”
言禾:“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提……”
戚淑打断:“可是我不后悔。”
神色坚定:“如果再来一次,我恐怕还是不会告诉他。”
言禾所有的话堵住,低头喝了口水。
眉宇淡然,心内却不是,不过表象惑人。
戚淑莽撞说完这句话,终于打开此行的话匣子。
打开背包,摸出一个信封,推到言禾面前,所有的忐忑,又变成了不惧的勇气。
言禾好奇,扫一眼,戚淑不说话,只放桌上,固守的姿态坐着。
言禾无奈,拿过打开,一张一张的,拿出来看清,有几分不敢置信,有几分道不出的心酸艰涩。
言禾开口,声音带着点难以维系的稳定:“这些,都是?”
戚淑:“都是他的。”
一叠一叠用订书机订好。
辗转几年的时光。
“有……两年?”
戚淑:“不止,不过这些是完整的。”
“什么叫、完整的?”
“你母亲期间在国内开过画展,他也去过。”
言禾的手隐有颤抖,一张一张看下去。
一张一张的,全是机票,价格不菲。
全是,他提过的国外居住点。
在英国的地址,戚泠去了三四次。那处房产常年空置,言禾几乎能想到,戚泠在最冷的时候,在伦敦下雪的街道旁,失望的样子。
“为什么时间大部分都是1-2月份?”
戚淑沉默片刻,回答:“那个时候,他们有年终分红,以前我爸压着,生意做的不是这么好,我哥和俞泉哥,也就赚个温饱。”
言禾抬头,不敢置信:“你是说,过年的时候?”
戚淑缓慢点头。
言禾说不出来话。
最终沙哑道:“为什么,他不回家过年?”
戚淑垂目,从包里摸出另一个大的信封,她打开来,慢慢抖落在桌子上。
碎片纷撒而出。
言禾捻起一张在眼前。
照片的碎片。
看过几块,言禾记起来了。
这不是一张照片,当时拍了一组,只不过,只有这一张两个人是恋人般相拥着的。
言禾拨弄碎片,并不是一张的,还有他的几张单照。
戚淑手指也拨了拨,难过说:“我试过拼好,但是并不完全,少了很多。
“你走之后,我哥就沉默很多,也有一段时间很……不好,我爸不和他谈论x_ing向的事情,他也当不知道这回事。
“大一的时候,过年我爸给他介绍战友的女儿,我哥不理不睬,闹了我爸一个没脸,后来姑娘走了,爸训他,他顶了我爸几句,我爸气着了,上楼就从床底下翻出我哥藏的几张照片,撕了。我哥……没来得及阻止。”
戚淑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她还记得那一年,戚云威从床底下一把扯出这些照片的时候,戚泠的样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着谁?人都走了,你想着那人,人回来过吗?你长本事,也不看看别人稀罕不稀罕你?别人想过你吗?”
她也记得那些话。
戚泠并没有和戚云威再顶撞,戚云威离开房间,他就沉默蹲着从碎片里挑出来慢慢拼,戚淑帮他,找了一个下午,身体能拼好,脸的那部分,终究是找不到了。
戚泠沉默又找了半个小时,找不到。
戚泠蹲在地上的照片前,戚淑心里怕的不行,她怕这样缄默的戚泠。
戚泠自言自语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后面的话近似呢喃,戚淑只看到他闭了眼睛。
吃晚饭的时候,戚泠拖着行李箱,从家里出去,外面下着小雪。
那是戚泠在戚淑记忆里最后一次回家过正年。
她哥哥走得背脊笔直,孤独桀骜。
戚淑慢慢懂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会再好了。
之后,戚泠再也没有从家里拿钱,生活费不动用,学费自己缴。
言禾留给戚泠的那笔现钱,戚淑不知道怎么给戚泠,找了云沉,最后到了她哥手里,戚淑不知道云沉是怎么说的,但是总归是没提过和言禾有关。
言禾目光凝在碎片上,缓慢道:“他大学,过得很辛苦吧?”
戚淑:“我去找过我哥几次,空闲时间都在做家教,兼职很多,没什么时间管感情生活,有时候学业也有点顾不上,但是毕业的时候,成绩还能看。”
“他大学学的什么?”
“金融。他本来是要学医的,我爸给他转了专业,这事,他现在还不知道。”
言禾抬头看戚淑,戚淑笑,带着无奈:“是的,想学的是心理学,可能是……”
戚淑没说下去。言禾低头,拼了拼碎片,实在,太碎了,难拼。
言禾声音干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
言禾眼里波澜横生。
戚淑听得他缓慢说:“我不是不想知道,只是欠缺几分戚泠的勇气。”
戚淑哑然,只得重复:“对不起。”
言禾摇头,从容:“迟早会知道。”
戚淑舔舔嘴唇:“碎片是我当时收着的,机票是后来我在我哥家要扔的杂物里看到,捡了出来的。
“我最初想着,如果哪天你回来,我就告诉你,我哥是这么喜欢你的。
“后来我想,如果你哪天回来,我就求你,放过我哥算了。”
顿了顿,戚淑缓缓道:“今天我拿过来,是想说,我哥没有对不起你,我知道他……他和以前很不一样了,但是言禾哥,就算以后我妈会给你很多尴尬,让你很不舒服,请不要再离开他了。”
戚淑慢慢将碎片和机票都推到言禾面前:“你看,他是这么爱你的。”
言禾轻轻闭了会眼,点了点头。
起身,道声失陪,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冷静了下。
再回来,言禾端着水喝了好几口。
言禾:“你还有话要说,对吧?”
戚淑舔唇,点头。
言禾温柔道:“说吧。”
戚淑:“下个月我妈过50岁生日,我不知道我哥去不去。”
言禾:“你希望我劝他去?”
戚淑摇头:“让他决定就好。”
“这样最好。”
戚淑抬头直视言禾:“我妈生日后十天的样子,是我爸的祭日,我妈是因为这个找他。”
言禾手抖了下。
戚淑:“我爸是心肌梗塞死的,和我哥没什么关系,就是最后走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见我哥,我哥就守在病房外面,等我爸睡了来看一眼。
“我爸不行的时候,问我哥愿不愿意走回正路,我哥没说话。我妈让他骗骗我爸,我哥……然后我爸就走了。
“我不知道妈还怪不怪他。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戚云威走了,云苏兮哭着把戚泠往门外推,叫着:“你滚,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怎么这么不孝……”
戚淑和沈南行连忙劝着,沈南行拉着戚泠往门外走,戚淑抱着哭的不行的云苏兮,四个人,没有一个心里好受。
沈南行倒回来帮忙处理后事,云苏兮哭到最后,晕了过去,一行人连忙挂了急诊,沈南行抱着云苏兮去的诊室,守着护士给云苏兮输液,好歹算是稳定下来。
天黑了,戚淑才想到戚泠,一路回去找,她哥就坐在戚云威离世的病房不远处,抽着烟,地上散了一堆烟头,护士都知道戚云威走了,也知道戚泠是谁,没人上前说一声不能抽烟。
戚淑走近了,才看到戚泠的眼眶是红的,脸上有濡s-hi的痕迹。
她不敢再走近,戚泠也没发现她。
戚泠周身那种孤独感,戚淑近乎害怕畏惧。
戚淑最终让沈南行去陪戚泠,她守着云苏兮。
忙白事的过程,云苏兮没让戚泠来帮忙,也就下葬后,戚淑带着戚泠去认了个墓碑。
戚泠将花放在墓碑前,待了会儿,就走了。
经年的爱恨,最后冻结在永恒的沉默里。
言禾深吸口气:“我知道了。”
戚淑看言禾,说:“言禾哥,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我希望,我哥有一天能放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