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抹去傅听欢的低落,就直接牵了傅听欢的手,突然将人屋外带去。
饶是本已下定决心,傅听欢此时也不由被萧见深的所作所为弄得一怔。
萧见深对方一起向前,几步之后就轻松走出这间困了傅听欢三四天的宫殿。
宫殿外头还是不见天日的通道,通道约有数丈,两人一同行走到通道的尽头,傅听欢就看见萧见深在甬道尽头的一处机括上按了数下,但见前方密墙向两侧滑开,显现出路的同时却又有两道飞矢劲s_h_è 而来!
萧见深一抬手便以指尖夹住了这两道飞矢,随手丢掷于地,而后他对傅听欢说:“此乃正确的出路,直通东宫之外。你若要出去,可往这里向前。”
傅听欢看了一眼地上箭矢,又看了一眼显然不这么简单的通道:“有飞矢的出口?”
萧见深点头解释说:“此乃我练功之所,日常并未放其他人进入,自然多装些机括,防着小人又验证武艺。”他看了一眼傅听欢,忽然莞尔一笑,“你与我相同,也当走这一道。”
傅听欢立时被萧见深激起了自傲之心,他淡淡地呵了一声,且不答这话,只说:“你带我来此有何意义?莫非回头不打算再把我锁起来了?”
那点在刚才显而易见的失落果然没有了。萧见深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一个赞。然后他看着这样的傅听欢,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让他生气一下,于是淡然道:“你已见过那钥匙两次,就是我再把你锁起来,只怕也锁你不住了吧?”
傅听欢再次脸色一变。
就跟我想的完全一模一样。萧见深不知为何心中愉快。他突地一笑,又转道:“但我本来也没想讲你如何,这样正好。如今事情都已说开,你何时想要出去就自行出去,不过楼主令且再借我一段时间,等回头我再还你。”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将腰间一块龙纹玉佩解下,递给对方说:“权且做个交换吧,你若有事,戴着这玉佩在各县府的如意楼坐上一刻,自然有人上来找你。”
傅听欢看着萧见深,又看着萧见深手中的那枚玉佩。
他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无人知道他心中如何翻覆,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能在那看不见的惊涛骇浪中将所有的想法一一辨别。
但不论过程如何纠结,结果也只能挑选一个。
伸手,或者不伸手。
傅听欢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他明知不该如此,他还是伸出了手。
他显得如此犹豫和艰难。
萧见深看着对方变换的表情和几乎一顿一顿提起来的胳膊。
他在傅听欢手指即将接触到这枚玉佩的时候突然一合手掌。
剔透的玉佩被拢入五指之间。
傅听欢抬眼看着萧见深。
萧见深收入玉佩不算,还蓦然沉手臂,在傅听欢手腕上的麻x_u_e屈指一敲,道:“莫非你连胳膊都伤了?”
傅听欢眉头一挑,长眉似宝剑拔鞘而出。他刚刚还僵硬如木头的手臂突然一转,转眼如灵蛇缠上萧见深的胳膊,五指同时曲起,骨节分明经络隐现,正是灵蛇那噬人的大口!
萧见深手臂顿时向后一撤,以拳背迎上灵蛇尖牙!
两手蓦然相撞,一触即分;两人手动身不动,比招不比力,短短时间里已飞速交了十四五招!而一个五指可张可缩,一个却要保护掌中玉佩,终于一次萧见深招式用老,傅听欢顿时双指一并,指化剑形,直往萧见深腕间大x_u_e点去。
顷刻之间,萧见深始终合握的手不得不张开,一道浓脆之绿意向上空倏忽飞起。
傅听欢的目光顿时被这道绿意吸引,他想也不想,足尖在通道侧壁一点,整个人已飞身上蹿,在玉佩堪堪要碰到顶端石壁的时将其收入掌心。而后再一翻身,已带着犹有余温的玉佩稳稳落回原位。再一抬眼,就看见萧见深微笑地看着自己。
于是傅听欢也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
他牵动唇角,笑容似将要盛放的花苞,但这花苞只张开到一半,又被突然卷起的寒风吹走。
他想起了自己几息之前还立意想要杀眼前之人,而几息之后,他已忍不住随他而笑。
体内的汗突然层层冒出,将衣衫浸透。
萧见深发现了对方突然苍白下来的面孔。他心中生疑,一把握住对方的手,立时握住一手s-hi意。
习武之人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眉头一扬,问:“你的手为何如此冰冷黏腻?”
言罢也不等傅听欢回答,直接将牵在手中的手拾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气。
暖气入手,像轻羽落于心湖,又像重剑贯穿胸膛。
傅听欢看向萧见深的目光已不能转动,他手中兀自握着刚才的那块龙纹玉佩。
但他突然失了力道,于是玉佩当啷一声掉在石地之上。
清脆的声音之后,傅听欢如置身冰火之间,问出了自己曾经最不屑的那个问题:“萧见深,你辜负过如此多人,午夜梦回……可有些许不安?”
他看见了对方微微疑惑的目光。
他在心中苦笑。
他以为自己已经懂了,可还是不懂。
那些杀意与决断一息之前才下,一息之后又再变卦。
多少辗转,多少徘徊;何等煎熬,何等痛苦。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苦涩已从心中淌入舌尖。
傅听欢问对方:“有什么人能懂你呢?萧见深,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他再问自己:又有什么人能懂爱呢?爱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憎的东西?
第44章
萧见深再次通过密道回到寝宫的时候,一直守在这里的骆守宁带着和以往截然不同的表情迎上前来。
但他截然不同的表情在看见萧见深身后的另外一个没见过的人时就一下凝滞,凝滞了片刻之后缓缓扭曲起来,大概是想着做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表情来:“殿下……”他不知道后面的人如何称呼。
萧见深解了自己表兄的围:“叫殿君就好。”
“……”骆守宁。这他妈什么称呼。
“……”傅听欢。他斜着眼睛看了萧见深一眼,哼笑说,“我姓傅。”
“原来是傅先生当面。”骆守宁松了一口气,客气说。说完之后又立刻看向萧见深。
傅听欢这时已经懒散散走到了茶桌前替自己倒了杯茶,但这杯冷茶似乎不叫他满意,刚沾了沾唇就被重重磕到桌面上,差点将茶杯与桌子一起给拍散了!
骆守宁因为这霍然一声巨响而心惊r_ou_跳地朝外头看了一眼:不管怎么说,萧见深现在还装着死人呢!
等见到外面没有因为这声巨响而出现什么动静,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傅听欢,以目示意对方小心点儿。
当然他随后就被剮了一眼。
萧见深也道:“你别管他,他现在功力被封,心情正不舒服着呢。你要再看他他就该s_h_è 刀子了。”
“……”骆守宁,他差点要将那句“为何您如此清楚”的话给问出来了。但他冷静了一下,意识到现在没必要纠缠这些毫无意义的细枝末节,于是转而飞快地说起了他想说的那些话。
至于正在旁边的傅听欢是否值得信任?看萧见深如此熟悉对方又将对方带到宫殿之中的行为来看,想必是不能更值得信任了!
傅听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人的对话。
几天封闭的生活在这时候被打破,他也渐渐知道了在他被关在地下时候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假的账簿已落入梁泉流手中;萧见深因为刺客重伤在床,已经昏迷逾日,眼看将要不治;梁泉流拿到账簿之后果然顷刻发难,矛头一时之间对准朝中数位位高权重大臣,这些大臣中有梁党本身的政敌,也有萧见深的人;而同一时间,在梁党发难之后,以梁泉流为首的梁党还联合半数朝中大臣,当朝联名跪请后宫皇帝在太子昏迷之际再登皇位,重掌大权。
说完之后,傅听欢还听见骆守宁沉声问萧见深:“殿下,现在局势一触即发,我们是否立刻以虎符调集京师禁卫?”
这说得倒是在理。傅听欢漫不经心想,这时候就适合切菜砍瓜,让不听话之人统统人头落地,如此方得个清明人世!
却听萧见深道:“此时调集禁卫岂非功亏一篑?不忙,让他们去吧。”
骆守宁欲言又止。
萧见深便道:“时至今日,又有何事不可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