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出书版) 作者:偷偷写文(下)【完结】(43)

2019-05-15  作者|标签:偷偷写文 虐恋情深

  乌子勒就这样抱着无数虚无缥缈的许诺退出了王帐。

  他心头的火一点也没退,但他知道在新单于这里他得不到公道了。他不是不能接受失败,他只是不能接受父亲的失败被这样对待。

  乌子勒集合了十数名亲信,悄然尾随南下的军队到了两国的边境。

  在那里,不久之后,两国的盟约将会缔结,和平将会到来。而同样是在那里,父亲的血还没干。

  乌子勒的亲信中有一个人跟随他最久,他们情如兄弟,那个人叫乌维。

  乌维是个头脑冷静的人,他询问乌子勒此次前来是不是准备破坏两国的和约,可两国都在重兵把守,要杀使臣恐怕是很难得逞的。乌子勒回答,只要单于和天朝皇帝想和,这样的使臣杀一个还会派第二个,他要杀的另有其人。

  乌子勒要杀的是他的杀父仇人陈则铭。他的计划非常详细,先潜入汉人的军营——这次他带的人不多,且都是精锐,这一点并不难做到——然后在夜间放火,并四下呼喊说有人要刺杀和谈使臣,这么一来陈则铭职责所在必定要出面主持,而众人的重心此刻都在保护使臣,陈则铭身边的护卫必定不够严密,刺杀便在此刻发动。

  听了这话,乌维很有点迟疑,乌子勒愤怒地道,你莫非是怕了!

  乌维叹息,王子,你千金之躯不该行这样的险事,在天朝的重重包围中,这刺杀纵然成功也无法全身而退,请让我和部下来做这件事情。

  乌子勒沉默片刻,这是我的父仇,不可能假他人之手来做,我却袖手旁观。血债血偿的意思便是,如果撒出来的不是仇人的血,那就该是儿子的血。

  他们一边商议,一边等待天朝使臣的到来,终于有一天,探子来报,他们等的人到了。乌子勒将乌维叫到身边,从马后取出两把小巧的铁弩。

  “这是我父亲请巧匠打造的护身兵器,一共三把,有一把在作战时失落了,只剩下两把,”乌子勒将其中一具送与乌维,“你我弓s_h_è 最准,守在天朝军营牙帐附近,待他出来,一起s_h_è 他,这弓弩速度惊人,两具齐发,他必定躲不过。”

  乌维仔细打量,那铁弩机簧精巧,箭枝短小,箭头处弯着几颗倒刺,在夕阳下锐光如洗,不是俗物。

  夜间,天朝军营喧闹,此刻人人心中都念着第二日的盟约,打了这么久的战,终于能有停歇之势,这样的想法让人心鼓舞。

  乌子勒等人潜入军营并没花多大的功夫。十几人而已,在几万大军中便如同水滴入了海,谁能认识谁,他们身后的尸体都被掩藏了起来,短时间内应该无人可以发觉。

  事件如同计划中一样进展顺利,西方营地燃起大火,随着那火苗的窜起,军营突然乱了,四处都有人叫嚷:“有人刺杀使臣大人,快来人啊!!”

  陈则铭本来在牙帐中书写奏章,被这呼声惊起,立刻奔了出来。

  路从云紧随他左右。

  观望一下,陈则铭心中砰然直跳,叫喊声此起彼伏,交相呼应,黑夜中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

  他对路从云道:“去护卫杨大人。”路从云正要应声而去,陈则铭突然又低声道,“不,不对。你去恐怕目标更明朗。此刻呼声很乱,对方应该也不知道杨大人所在。叫独孤去,让他行事低调些。最好换个装,可别给对方指引了方向。”

  路从云点头,叫来身边亲卫,交代一番,派那亲卫去了。

  陈则铭心中疑惑,匈奴此前的求和应该也是诚心诚意,难道竟然在此刻反复,按说不该啊。他往前走了几步,正走到一堆篝火旁,路从云在几步外看着他,远处不少兵士正驻足观望,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突然,路从云眼角瞥到什么一闪,一道亮光直往陈则铭所站处激s_h_è 而去,不禁惊吼:“将军!”

  同时他手中刀早已经甩了出去,只听“当”地一声脆响,那刀不知道与什么铁器相撞,激起几点星光。

  陈则铭闻声骇然退让,这紧要当头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腹间被什么重重击了一记,陈则铭不禁弯腰,那感觉倒不是多痛,似乎只是被蜂蛰了一下。

  他抬起头的时候,那种黑暗早已经过去,这时他瞥见了滑向自己的雪亮刀锋。他一矮身,避让的同时,手里已经拔出剑来,挡住了第二刀。

  这一用力,才觉得腹间剧痛不已。陈则铭心中一沉,这时候他已经看清楚来人居然是律延的儿子,不禁恍然。

  乌子勒虽然觉得自己的准头不可能有错,可陈则铭一身玄甲,夜间黑暗委实看不清楚是不是s_h_è 中。是以箭发后,来不及再上弓弦,便冲上来急于手刃仇人。

  可对了两招,对方的双眼越发犀利,下手如暴风骤雨般杀意腾腾,几招下来已经将他逼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急退几步,正踏到火堆上,直踏得未燃尽的火星漫天飞舞。

  顿时此处比旁处亮了不少,他忙乱抵挡的同时目光一扫,火光正照在陈则铭腹前。

  他清晰地看到黑甲间,箭枝几乎整个没入体内,血流不止。

  原来自己到底是s_h_è 中了,乌子勒心下一松,不禁哈哈大笑。刚张开口,喉间一凉。陈则铭不知何时早已经逼到他身前,一剑切开了他的喉管。

  这身手快如鬼魅,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伤口,他一定无法相信这个人其实受了重伤。

  乌子勒退了几步,靠在营帐上,捂着喉头,死神正朝他迎面走来,然而那句兴奋到极点的话终于还是被他从破裂的喉间逼了出来,可惜嘶哑得语不成调:“……你活不了了!”

  话语未落,他听到剑刃c-h-a入心脏的声音,那是血r_ou_崩裂开来的声音,从他胸口处传来。

  陈则铭盯着他的目光如同冰一样冷。他极度憎恶这个人,此时此刻他不希望形势有一丝一毫的变故,如果因为自己的被刺导致这次和谈有任何失误,那么这样的死法还便宜了这个人。

  乌子勒满身满脸的血,看着他狰狞地笑,鲜血从他的喉间不断涌出,直到气绝。

  陈则铭看着他的尸体,面色y-in沉如铁。片刻后,他抽出了自己的剑,乌子勒瘫软如泥地倒在地上。

  陈则铭慢慢弯下腰,拾起乌子勒的刀,慢慢走到火堆旁,慢慢盘膝而坐。

  他似乎看不到不远处路从云和亲卫们对另几名刺客的围攻,抬手将剑c-h-a入身旁土中,用刀在剑脊上一击,撞击的金石之声立起,随着剑柄的颤动回旋不绝。

  乌维及手下被路从云等人挡在外围。

  他和乌子勒本来约定陈则铭中箭便立刻趁乱撤走,敌人的千军万马中,这原本是唯一可能存在的生路。没料到自己的箭中途被路从云挡了下来,而乌子勒却心急结果冲了出去,他错手之间没能拉住少主,已经后悔不已,之后数次想冲上来救助乌子勒,可路从云武功在他之上,也不能如愿。此刻眼睁睁看着乌子勒身亡倒地,乌维眼也红了,更是拼了命要往前闯,却突然听到陈则铭击剑而歌的声音骤然响起。

  那歌声中气充沛,声震里许。乌维宛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不禁与手下相顾骇然。

  原来陈则铭尚未受伤?乌子勒不过是白送了x_ing命?

  闻讯赶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要走早已经不可能,乌维抬头一声呼啸,尖锐刺耳。这却是他们行动前商议的撤退信号,无论成功与否,听到这啸声,参与者便该返身而退。

  军营各处已经开始有人合陈则铭的歌声。

  这是阵前鼓舞人心震慑敌人的一支曲子,在军中人人会唱。这歌谣合着眼下金戈之声,杀戮之境,更是慷慨激昂,铿锵入耳。

  路从云看着那些刺杀者一个个惨叫着倒在刀下,各处叫嚷喧嚣之声也终于渐渐退散。而歌声则越传越远,一路传开,又不断有人加入,夜空下,那声音越来越大,浩浩荡荡,终成洪流。

  杨如钦穿着军士衣裳,正走在营帐间,听到歌声,不禁驻足问道:“这是什么?”

  独孤航回身听了片刻:“是阵前常唱的一支曲子。”护卫在两人周围的兵士们也停下脚步。人们意识到危机已经过去,都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路从云命人带队四处搜营,以防落网的刺杀者返回。

  陈则铭依然坐在篝火旁,一动不动。

  路从云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震,猛地住了口。

  他面前的兵士惊讶地抬头看他。路从云往主帅所在的方向茫然走了两步,他的心越跳越急,直到像有人在耳旁擂鼓那样地震耳欲聋。

  远处的歌声仍未消隐,陈则铭握着剑柄,微微垂着头盘坐在那里。

  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他俊朗的面容上,照着他闭合的双眼,他像是睡着了,平静而恬然。方才军士们的歌声响彻云霄,足以震动苍穹,却一直没有惊醒他。鲜血终于浸透他身上厚重的甲胄,流到地面上来,如同蛇一样在地面上蜿蜒,往低处流了下去。

  歌声终于渐渐终了,营房处隐约传来笑声和叫喊,方才的歌似乎还在星空里回荡。

  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又落下,吹起又落下,反复了很多遍。

  

  第十章

  

  三日后,盟约终成。

  一个多月来,在两国使臣间不曾间断过的唇枪舌战和讨价还价终于告一段落。盟约缔结之日起,两国大军各后退百里,在此后的日子,他们不能再随意往前。

  在这份被撰写在龙纹绫锦上的书面盟约中,天朝匈奴两国彼此互称兄弟,并约定十年内互不相犯,同时开放两国边境贸易。

  而实际上,这份和平延续得比人们想象中更久。数年后,重新崛起的黑衣旅驻扎边境,如同一把匕首抵在蠢蠢欲动的敌人的咽喉,安图之后的连续三位继位者在征服的梦想前栽了跟头,原因都在于这支强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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