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只要方棠溪还没有断气,就还有希望。只要他的掌心一天没有离开方棠溪的背部,方棠溪的心脉一天就不会断绝。他还有许多话要对方棠溪说,断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他虽然知道,他的病情是因子母果的毒而起,但那毒x_ing十分奇怪,不熟悉的人贸然逼毒,反而可能会造成毒气攻心。于是,他只用内息围住心脉,在毒血回流至心脉时,便将毒沿原来的气血运行方向逼回。
太阳早已落山,房间中渐渐变得黑暗。
那个大夫带着孩子不知去了何处,蓝吹寒也无暇分心去寻。
一切都因那个孩子而起,他还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那个祸害了方棠溪的婴儿。
可是若不是那个孩子,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方棠溪会对自己这么重要。重要得明知在做一件劳而无功的事,明知到最后自己可能会累极了睡着,方棠溪免不了会断气,他仍然不愿放弃。
原来自己竟然,这么爱他。
第十二章
光y-in流逝无声,一直没有人来叫门。
到第二天中午,许是他们在房中待了太久,终于有下人小心翼翼地叫了门。
他应了一声,下人才敢推门而入。
他们昨天被蓝吹寒斥退,而后房里一直没有动静,也没听到主人传唤,便只远远地候着。
蓝吹寒担心惊到了怀里的人,声音很低:“拿些茶水和米粥过来。”
“是。”下人们看到满床的污迹也没有半句话,只是依照蓝吹寒的吩咐,拿了干净的床褥过来,帮他们换了。
蓝吹寒手不敢离方棠溪的背部,因此并没有给他换衣衫,只让人拿来亵裤,待下人离开时,将他下身的衣物褪去,尽数换掉。
米粥炖得极烂,几乎像米糊,里面掺了少许r_ou_末和盐,葱却是没有放。茶水也已泡好,都放在床头的茶几上,蓝吹寒伸手便可拿到。
茶水是他自己喝的。
他没有半分食欲,相反,由于昨天过于惊惧的缘故,他的嘴里苦涩至极,想必是胆汁都涌了上来,直到现在还泛着苦味,断然不敢就这么含着东西喂他。于是用茶水漱口,吐在了盆中,这才喝了一口米粥,口对口地喂了方棠溪。
可惜的是,方棠溪失去了所有知觉,刚喂进去就顺着嘴角流出来,只能用帕子擦掉。
方棠溪的白发被汗水s-hi过,所以黏成一绺一绺,蓝吹寒便用干布擦了,再用帕子包住,不让他受了寒气。
米粥每天送三次。
到了晚上,房间里点了烛火,倒不似昨夜那么辛苦。他看到方棠溪安静英俊的容貌,便觉得心中安宁,再也不做他想。
他的一生即便再漫长,最美好的那三年也已经过去了。如果有更好的,也应该是方棠溪醒过来之后。
凝目看了他许久,发现方棠溪的四肢瘀青,像是积累了毒x_ing,便用银针刺破他的十指指尖,脚趾也一一剌破。随即,黑血便从小孔中流出。但下半身血脉不畅,流得甚是艰难。
蓝吹寒逼毒时便尽力逼向他的上肢,便于毒血渗出。
那银针是那大夫所留的药箱里的。他昨天在外面待了一天,中午抱着孩子回来时,还带回了一个r-u母,也不知是何处找来的。那大夫自称王大宝,是浙东人士,为人倒也诚恳尽心,只是医术平平,也不肯用功,却是连姓薛的也不如了。
他分身乏术,不得不让这人看顾方棠溪辛苦许久生下的孩子。但他也并不担心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皓月居虽然散了,江南一带他还是有些势力,若是这人敢带孩子逃之夭夭,他号令一声,不出三天,这人就得把孩子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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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时,方棠溪的脉象有了些许好转,不像之前那么微弱,却也很是沉滞。但对蓝吹寒来说,已是一个好消息。
他让厨房熬了小米粥,只用上面的米汤喂方棠溪,好歹喂进去了一些。
床上又是一片脏污,但这次都是星星点点的黑血,沾在床褥上,便像油垢一般黏稠。
蓝吹寒让人换床褥时直接烧掉,又用棉花包住了他的手指,做成一对厚厚的棉花手套,毒血流出时便直接被棉花吸走,避免沾到皮肤或是其他地方。他的十指又黑又肿,很是可怖,但蓝吹寒却是浑然不觉,为他挤出毒血。
到第四天时,蓝吹寒昏昏沉沉的,脸上两个黑眼圈,十分骇人,声音也嘶哑得可怕。无论是谁,连续四天不睡觉,日夜不眠不休地做着同一件事,都难以坚持。
那王大宝很是好奇,佯装带着孩子给他爹看看,进来看了一眼,看到方棠溪仍然没断气,而蓝吹寒也不复原先的俊美,满脸憔悴。
他作为大夫,心怀恻隐,自然知道这样下去,恐怕两个人都会没命,与其这样,还不如放手,让死者安心离开。可是才一开口,蓝吹寒似乎就明白他要说什么,直接就叫他滚出去。
他也没话好说,倒是怀里的婴儿吓得哇哇大哭,便捧着孩子出去了。
这孩子也真是命大,找不到n_ai娘之前,羊n_ai、牛n_ai什么n_ai都吃了,他以为活不了的,却还是活下来了,而且五官舒展了许多,眼睛如黑水银,煞是清亮,原来最多三斤多些,现在却是有五、六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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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吹寒也没空管他,他一日比一日疲累。到第七日时,竟然一不小心打了个盹。一惊而醒时,发现手掌稍离了方棠溪的背部,不由大惊,叫道:“小棠,小棠!”
伸手试探他鼻息时,发觉他鼻息徐缓,并没有断气,便是一阵狂喜涌来。
他的要求越来越低了,甚至不需要方棠溪能清醒,只要他是呼吸着,便足够欢喜。可是他的精力似乎有些支持不下去了,体力和内力透支的结果,就是剧烈的头疼和浑身虚软。
就在他快要支持不下去时,手上的手套换过了三次,终于是鲜血了,蓝吹寒便知或许有救,不再为他逼毒,只专心用内功护住他的心脉。
长睫在烛火下映出一片扇形的薄影,越发显得他鼻梁高挺,英俊非常。
“小棠,你若是再不醒,我怕是要不行了……”他亲了亲方棠溪的面颊,低声道,“你能答应我,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好好的吗?”
“小棠,你不是要去灵隐寺的么?不要忘记了。”
“小棠,快要过年了,爆竹响得那么厉害,都不能吵到你么?”
他开始在方棠溪面前说话,试图借着这个方式来维持自己的清醒,可是强烈的疲倦一阵一阵涌来,他担心自己若是睡过去,就不是像刚才那样,只打一个盹那么简单。
就在他不断说话的时候,他依稀看到了方棠溪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蓝吹寒呆了半晌,竟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方棠溪迷茫地睁开眼,他才激动得不能自已。
刚醒过来的方棠溪似乎还不能明白今夕何夕,迷蒙的双眼看了他许久,低哑的嗓音唤了一声:“吹寒……”靠在他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蓝吹寒感觉到他鼻息绵长了一些,显然已经过了生死关,试探地收回手,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然僵直。
这七天他都是左右手轮替换,给他逼出毒x_ing,并不是只用一只手,即便如此,身体仍然承受不住。手臂和四肢都僵硬得无法动弹。此时此刻,即便是一个三岁孩子拿刀子进来,也能杀了他。
“小棠,你总算好些了。”他低下头去吻方棠溪的嘴唇,却是连触感都麻木了,于是摸了摸方棠溪的眉眼,感觉到那里有了正常的温度,这才稍稍放心,随即睡在了他身边,一只手横在他的腰间,搂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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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吹寒醒过来后,发现方棠溪仍然没有醒转,但病情也没有恶化,只是处于昏睡状态,于是喂了他喝了一碗米汤,发现他喉间蠕动,竟然能吞咽下去了,不由大是欣慰。
这种逼毒的方法过于考验人的意志和内功,可以说是一种十分愚蠢而且危险的方法,但不知毒x_ing运行的经脉路线,也只能如此。若是方棠溪并非残疾,武功也没有拉下,他自己逼毒却是要比这种方法容易得多,但他既然无法自救,这种方法也只能是唯一的方法。
蓝吹寒每天都睡在方棠溪身边,到方棠溪清醒后的第二天时,他的元气已然完全恢复,但方棠溪却每天只能清醒一段很短的时间,随即又昏睡过去。
第二次醒来时,他没有第一次那么迷茫了,看了蓝吹寒许久,意识似乎恢复了些,却是苦笑着说了一句:“你又何苦救我。”
蓝吹寒摸了摸他的耳垂,轻声道:“我若不救你,在这世上,就没有我真正喜欢的人了。”
方棠溪大病初愈,此时还很是迟钝,不太能明白蓝吹寒的意思,茫然了一会儿,竟又昏睡过去。
看着他睡过去的蓝吹寒只能叹了一口气。他还担心,自己形容憔悴,不似往昔俊美,会让方棠溪大为惊诧失望,谁知根本用不着担心这一层,方棠溪根本就没有完全清醒。
到第三天,方棠溪总算好转了许多,醒的时候,还能喝下一碗粥。他让人抱了孩子给他看,却是没有再问昨天那个问题。
他每天都只能清醒很短的一段时间,蓝吹寒知道他是身体各处都受了毒伤,只能靠睡觉来恢复,自然也不会过多计较。事实上,方棠溪第一次清醒,只唤了他的名字,已足够他回味很久。
他总觉得,方棠溪x_ing格浮躁,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很是浅薄,不必他多费心思便能敷衍他,没想到他一句话,便已让自己黯然伤神。
方棠溪满心都是他,只将自己放在一个很狭窄的角落,甚至不希望蓝吹寒救活他,认为救活他以后,和他在一起时自己只是受苦。方棠溪只想让他开开心心地,即便他和别的人在一起也可以,只要是他“真正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