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颜看见帝君如此情形,笑出了声,对陈微尘道:“这药可是用了冰原上十几味稀世灵Cao,由我仙道的帝君用真火给你炼成的,要是说出去,只是为了给你治个区区风寒,仙道中人恐怕都要被气死了——虽说帝君的真火使灵Cao药x_ing全数激发,是比寻常的药要苦许多……”
“杀j-i……杀j-i焉用牛刀,”陈微尘对帝君道,“您都能纡尊降贵给我熬药了,难道还不能下山找大夫给我抓副药吗?”
帝君:“无理取闹。”
陈微尘见此法不奏效,哼哼唧唧看向叶九琊:“叶君,他欺负我。”
帝君也看向叶九琊:“你来喂。”
陈微尘绝望地摊平在床上装死。
叶九琊手臂从他肩下穿过,稍一使力便把人抬了起来,陈微尘顺势滚到他怀里,试图博取一点同情:“不想喝。”
帝君把还冒着烟气的玉碗递到了叶九琊手里。此时陈微尘被叶九琊圈住,堪称任人宰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手拿碗,另一手拿勺子,舀出了一勺既黑且浓的汤药来。
一旁帝君面无表情,而陆红颜抱臂站着,挑了挑眉,一派幸灾乐祸。
汤药在白玉勺里微微晃动,稍稍散去热气,却没有先喂给陈微尘,而是送到了叶九琊自己的唇边。
“真的很苦,你别试——”陈微尘连忙阻止,但是没有奏效。
叶九琊缓缓咽下一口药汁,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中神色,却总让人无端觉出一种不安的异样来。
陈微尘收起了半是装模作样的不情不愿的表情,微微睁大了眼,问:“叶君,你今天怎么了?”
勺子放回碗内,碰到碗壁,轻轻叮当作响,陈微尘没有得到回答,小心翼翼地再问:“你今天不高兴吗?是不是天河那边……”
叶九琊淡淡道:“无事。”
陈微尘垂下眼,不再说话,从叶九琊手里接过碗来,送到唇边,闭上眼,一口一口地咽了。
陆红颜“嘁”了一声:“帝君哄了那么久都不见你再喝第二口,怎么他一来就听话了?”
帝君道:“走吧。”随即转身向房门走去,陆红颜跟上。只是到了门边时,帝君忽然回头。
恰此时叶九琊抬头望向门外,两人视线相对,目光中说不清千百种复杂意味,让陆红颜万分不解,嘀咕了一声:“一个两个的,各有各的古怪。”
房中只剩两人,沉默良久,陈微尘闷闷道:“叶君,你到底怎么了?”
片刻之后,见叶九琊不回答,又径自说下去:“既然天河没事,叶君是厌烦我了么?我也知道,赖在叶君身边,本来便是不对,现在天河危险,又会妨碍你……我明天就——”
话未完,叶九琊原本按着他肩膀的右手覆上了他的嘴唇,使他无法再出声说话。陈微尘也无法回头看身后的叶九琊,只能茫然望着前方,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变成一种空洞深浓的悲伤。
叶九琊亦不说话,另一只手环在陈微尘胸前,并且愈发收紧,使他呼吸微微困难。而那原本掩住陈微尘嘴唇的手,也缓缓下移,来到了脖颈处,指尖冰凉,使得这原本亲昵的动作带上了森冷无情的意味。
指尖停在柔软脆弱的脖颈一侧微微跳动着的一处,稍稍使力,那跳动益发明显。
他的声音响在陈微尘耳边,仍是那冰雪的质地,好听而触不可及:“师父说我不能平息祸事,是因尘心未净。”
陈微尘说话已经有些困难,故而断断续续:“……是哪里……起的尘心?”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伴着叶九琊的一声:“你。”
他笑了起来,眉眼微弯:“原来叶君喜欢我么?”
“喜欢。”
陈微尘喘了几口气,闭上眼,道:“……真好。”
他伸手摸索了一会儿,解下叶九琊所佩的九琊剑来,交到叶九琊手上:“我若是……被你勒死,死相未免过于难看。”
叶九琊“嗯”了一声,松开扼住他脖颈的手,从剑鞘中拔出通体漆黑的九琊剑来。陈微尘得以活动,默默解开披着的雪狐皮。
锋利剑尖刺破衣物,斜抵着他心口,一寸一寸递入。陈微尘缓缓垂下头,发丝自肩前滑落,呼吸渐渐微弱。
叶九琊伏在他肩上,闭上眼,前尘往事,浮上心头。
在下一刻——他忽然手上使力,薄刃穿透陈微尘的身体,刺进自己的胸膛。
冰凉的剑锋滑进温热的血r_ou_,寒意几近刺骨,前尘往事尚未清晰展现故人音容笑貌,便迅速消弭无踪,剩下一片黑寂。
烛火跳了几跳,在墙上留下交叠的影子,那影子先是一动不动,继而渐渐消解,最后烟消云散,连同房中一切摆设,乃至整座房屋。
叶九琊再睁开眼时,天地间落着小雪。
身着华美黑袍的男人在松树下朝他遥遥一举杯。
他走上前去,那人打量他片刻,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我方才还在想,你是否已经到三重天了。”
叶九琊并没有与他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道:“你是谁?”
帝君道:“既然知道此处是幻境,又何必追根究底。”
叶九琊:“你非幻境。”
帝君淡淡一笑:“从何看出?”
“若此处全是我心中所想凝成幻境,你既不该在天河之役避而不出,也不该与陈微尘如此亲密。”
帝君从石桌前起身,黑袍曳地,却不曾在雪地上留下一丝痕迹:“我带你出去。”
路途往前,白茫茫一片,空无一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身旁帝君身影渐渐消失,而叶九琊迈出一步,脚下道路变为玉石质地,一道长阶向高处铺开,通往云雾环绕的琉璃群殿。
幻荡山上浮天宫。
他往回看,只见茫茫雾海,万丈迷津之中,世间百态光影浮动,悲欢喜乐轮回交替——只是已掀不起心中一丝波澜。
同来之人已经不知所踪,亦无法寻觅,他收回目光,一步步走向幻荡山巅。
在他走出很久之后,雾海中又涉出一人来,一身红衣,手持重剑。
陆红颜环视四周,困惑地自言自语:“……为何忽然便醒了?幻境中居然还能看见陈微尘那人,也是奇怪,他又不是我的心魔。”
叶九琊走至紧闭的殿门前,看见用着温回外貌的天道正仰望那“浮天宫”的刻字。
“你来了。”他过头来,示意叶九琊再看山下。
只见世间万千景象在云海中汇成无法描述的波涛。
“山巅上可见世间万物,从后山走下,是六道轮回,魂归之所。”他道:“你今日上了山,便是新的帝君了,可掌管万物,看破轮回。”
他笑了一下:“只不过现在不同往日,还需解决了心魔之祸才好。”
天道说着,抬起手来,无形气劲分开大门,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中央高座上,坐着一人,一手支颐,闭着眼睛,似是在小憩。
他身着华美黑袍,一头雪白发丝,容颜温雅,只是脸色微微苍白,身边缭绕丝丝黑气,平添森寒。
“他是心魔道,世间贪痴嗔怨化身,”天道在叶九琊身后进了大殿,道,“一边欺你,诱你,惑你,使唯一能克制心魔的你困于七情六欲,无法修成无情道三重境界,不能奈他何,一边助你收集关天地气运之物,以待今日开启生生造化台,颠覆天地。”
说话间,那人缓缓睁开眼,眼里无波无澜,淡淡映着一袭白衣胜雪。
第73章 繁灯
辉煌佛光在天门被破的那一瞬亮起, 使心魔的动作瞬间迟滞。
此时夕日已沉,天色渐晚,远山漫上淡烟雾霭, 刑秋立在一片树木的y-in影中,抚着手中的长笛。
“如今是天道与心魔道相争, 结果如何,还要看迟钧天手中的生生造化台落入谁的手中, ”他问, “我是想弄清自己和身上那个人的关系,微尘恐怕有所图谋,而叶兄自然是要站在天道一边,迟钧天则不知道到底想做些什么,和尚,你怎么想?”
“尽绵薄之力。”
刑秋看着空明, 忽然出了一会儿神,他晓得指尘寺历代住持修入世道, 广渡世人,另有一位则修出世道,悟佛法精义。然而空明分明修的是出世道,却屡次下山现世, 一次是二十年前天河之役, 另一次则是现在。
“要我说,这原本不是你该做的事情——你就该好好在寺里念禅,只等着哪天顿悟成佛, 何必来趟这趟浑水。”刑秋并没有直视空明
,而是目光稍稍下垂,看着地面。
“出世入世本为一体,何必多问。”天门处屏障的动荡越来越剧烈,空明转身欲走。
“我不曾滥杀。”刑秋突兀来了一句。
空明停下动作,看着他。
刑秋道:“……早些年的时候,也杀过人,都是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不是无辜之人。后来……做了魔帝,很少出去过,我把九幽天泉分给君候,他们也都慢慢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