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间,赫千辰感觉到赫九霄身上的冰冷,抬头吻在他的嘴角。左手还是无力的,搁在赫九霄的背上,右手拉着他倒在自己身上,“你的内伤未愈,千万不能再受凉。”
赫九霄俯下身,直接垂首吻他,抱紧赫千辰,一手托起他的头,加深这个吻,相触的唇含吮住对方,又轻轻放开,然后赫九霄的嘴唇往下,到了他的颈侧,再也没有移开。
赫千辰发现他的停顿,摇头说道:“只是看起来骇人,没什么大碍。”
只是皮下的淤血,赫九霄当然知道,但这是他亲手留下的痕迹,他差一点就让赫千辰死在自己手中,唇在他颈部摩挲,赫九霄起身取过药盒,冷着脸在那些痕迹上抹药,然后用指腹轻揉。
赫九霄的影子印在石壁上,他的动作专注而小心,这种伤势无论上不上药都会好,他们都知道,但赫九霄的动作没有停,赫千辰也不阻拦他这么做。
仰头,他闻到药香,心里想的是碎裂的灵犀冰蝉,忽然听见赫九霄对他说道:“我若是再毒发,你不能再让我伤你,我不许你这么做。”
“我会直接弄晕你,不让你伤我,你看怎么样?”赫千辰说的轻快,有意玩笑,不想他再自责下去。要在赫九霄毒发之时将他弄晕,不可能像说的这么简单,不过却可以一试。
“随你怎么做,只要别让我再伤你。”赫九霄还是冷冷的说。就算赫千辰重伤他,他都不介意。
赫千辰不语,等赫九霄为他上完药,他靠着他躺下,整夜,谁也没有再说话,外面冷风吹过,岩洞里的温度很低,赫千辰的手一直搂在赫九霄的背上。
崖下没有食物,水源也少,他们必须尽快上去,千机阁和赫谷不知怎么样了,其他各派接下来会怎么做,这些都要考虑。想着这些,不知不觉睡去。
快天亮的时候,在洞里细微的风声中,赫九霄忽然听见说话声。
“我不想死…放过我…放过我…”
“少主…少主杀人了…快逃…”
“谷主病了…他害死了谷主!”
“快离开赫谷,再下去我们都会死,会死…”
这些话像是不同的人说的,但全都出自一人口中,是赫千辰。他紧紧闭着眼,额上有汗,双拳紧握,口中梦呓不断,脸色煞白。
赫九霄用力摇晃他,“千辰!你醒醒!”
赫千辰似乎是在什么里面挣扎,张口呼吸,胸前剧烈起伏,仰头继续说着古怪的对话,赫九霄一把拉起他,在他耳边大喊他的名字。
梦呓声停止了,赫千辰倏然睁开眼,目光清明,犀利的眸色一闪而逝,敛下,恢复了平静,若有所思,“我方才都说了什么?”
赫九霄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他觉得赫千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抹去额上的汗水,赫千辰往后倒下,看到洞顶上起伏的石岩,没有接话,奇异的安静慢慢在洞里扩散,赫九霄就在旁边看着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有所了悟。
“你又看见了?是不是?!”赫九霄俯身,对视他的双眼。
当初倩蓉死的时候,赫千辰说过,倘若人死之前的念力太强,他不用接触,就能看到那些人的内心,当时他就有所感应,眼下,他们在赫谷崖底,岩洞之外就是大片数不清数量的骨骸,除了赫无极所杀的人,还有在赫九霄的命令下被扔下谷底的人。
这是长年累月的聚集着死者最后的念头,死亡之前的记忆。
赫千辰被赫九霄这么看着,无法否认,“我看见许多片段,都是那些人临死之前的念头,他们很怕你,他们知道会死在你手里。”
少主说的是赫九霄,谷主则是赫无极,那是曾经的赫谷。
赫千辰站起身,走到岩洞之外,外面天色已亮,他站在门前,拉长的背影落到岩洞里,忽然身影摇晃了几下,他扶住洞口,赫九霄已经冲过去将他拉住,“怎么回事?!”
赫千辰背对着他,赫九霄让他转过身,看到赫千辰的脸色,前一夜还好好的,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原本应该更好,此刻他看起来却像是将死之人,脸色惨白不说,身上冷汗涔涔。
“没事。”他的说话声还是和原来一样镇定,勉强扯出一丝笑,“只是在身体状况不好的时候一下子看到太多怀有怨念的尸体,感觉到太多东西,有点承受不住。”
说完话,他整个人忽然往下倒去,赫九霄连忙接住他,“你还说自己没事?!”
“真的没事。”赫千辰闭目合眼,“不是第一次,以前也有过,休息会儿就好了。”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是说他曾经也面对过这么多积怨甚深的尸堆?赫九霄没有追问,他只想快点让他远离这块地方。
等赫千辰恢复了,两人用水潭里的水稍微洗漱,打算寻路回去,他们在水里洗去了外衣上干涸的血,穿妥之后走到谷内大片的尸骨面前。
“你真的没事?”赫九霄再次确认。
“没事,只是记起不好的回忆,现在不会了。”赫千辰似乎不想多说,他沿着谷底走了一遍,没有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剩下的唯一的出路就是由原路回去了。
仰望其上,他们找那些有岩石突出,或者枯枝生的比较牢靠的地方,赫千辰的蛟蚕丝可以借力拉他们上去,赫九霄的内伤还没完全痊愈,但服过药之后休息了一晚,使用内力已经不成问题。
确定了一个看来最容易上去的地方,赫千辰放出蛟蚕丝,他左手暂时还不能使力,赫九霄便抱住他的腰,接着他收起蛟蚕丝的瞬间,踩着突起的岩壁,腾身而上。
数百丈的距离,小心翼翼的攀了一半,赫九霄抱着赫千辰的手臂忽然一紧,牢牢盯着一截枯枝上的什么东西,整个人都紧绷了。
“怎么了?”赫千辰随着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片破布。
经历风吹雨打,那块布已经退了颜色,看不出本来模样,但那布片的边缘缠绕着银白的线,绣出一个藤状的图腾,模样十分古怪,像是许多种兽类相互缠绕,显得非常特别。
赫九霄死死看着它,每一个从他嘴里说出的字都带着杀意和冰寒,“迦蓝死的时候,他身上就穿着这种布料的外袍,这纹样我认得。”
当年毒医迦蓝被赫九霄所杀,尸体被抛落山崖,如今,他们却在这里看到这片碎步。
迦蓝死的时候穿的衣服,为何会有一片挂在绝壁的枯枝上?
辨不清颜色的碎步一边挂在枝头,一边就嵌在岩石的缝隙里,迎风飞舞,赫千辰看着它,忽然明白了,李绵歌是从谁那里得到改变嗓音的药。
“毒医迦蓝,他没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突如其来
灵犀冰蝉已碎,赫九霄身上的毒无法解去,但若是迦蓝未死,他身边是否有可以代替冰蝉的东西,可以制成解药?毕竟这毒是迦蓝所制。
这是赫千辰马上想到的事,一手抓着蛟蚕丝,他的心里又燃起希望,“九霄,找到那个迦蓝,你的毒兴许能解!”
“李绵歌去过塞外,他若是见过迦蓝,也该是在那里。”赫九霄取下那块布,在手中端详片刻,确定它确实是迦蓝“死”时所穿的。
松开手,破旧的布片被山风吹走,两人继续往上攀跃,山间的寒风吹的人无法睁眼,他们身上还带着些血迹的衣衫在狂风中飞扬。
从山崖上往下望去,能看到暗赭色的衣袂,守了许久,果然等到崖下的动静,有人在崖边欣喜不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有事!嘿,什么叫祸害遗千年,这就是了。”花南隐嬉笑,看着缓缓攀上来的两个人,口中不断说着这两个人有多麻烦,害的他如何如何,一边说,一边骂,目中却隐隐有泪。
所有人都看清了赫千辰与赫九霄之间的这份情,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将其改变,那崖上的一跃,当时在场的人谁都不会忘记,谁都无法擦去记忆中的那幕景象。
这两人落崖之后还活着,这真是比什么都要好的好事。
“你是为赫千辰还活着而高兴?”云卿眼角也有泪光,听见花南隐所言,不觉开口问道。
“那你呢?你是为谁高兴?赫九霄?”花南隐也低声回答,他和云卿的同病相怜可不敢给别人听见。
云卿点头,却又摇头,微红着眼眶露出笑容,“为赫九霄,也为赫千辰,为了他们,为我所见。”她不知道世上是不是有人会像这两人一样,付出所有来爱对方,这样的感情让她羡慕至极。
“我也一样,是为了他们两个高兴。”花南隐看到逐渐接近的人影,不无感慨,“这世上要是也有人这么对我,我死了也甘心。”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云卿眉头微蹙表示不满,花南隐轻笑几声,惯于调笑,心里没想,脱口问道:“难道为我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