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下 作者:穆衍【完结】(16)

2019-05-15  作者|标签:穆衍

  木闾头对他莫贺一脸嫌弃,和他条理清晰地论述了他已经很大了,应该自己走路,拓跋文顺手也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下,一边走出门一边指责他说,那他也不该让贺若抱了。

  木闾头又说了什么我就听不到了,我试着动了一下腿,然后继续两眼发直地躺在床上。

  我昨天晚上没吃饭,又劳作了小半个晚上,没躺多久就听到肚子咕咕直叫,我盯着床顶一块浅黄的格子认真思考了会儿,最后还是不想动占了上风。

  我一面想不如等拓跋文回来,一面捏着肚子上已经有点儿软了的腹肌,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该长小肚子了。

  像我阿干那般口味清奇的也不多见,我躺在床上,情不自禁地愁眉苦脸起来,担心拓跋文被哪天被个年轻貌美的小妖精勾了魂,我和木闾头可怎么办?

  自从我病了一场后,拓跋文与我在一起时寝宫中一般不留人,现在他走了,这些人也没敢进来,我一个人,又不能动,这么一想就入了迷,然后忘了饿。

  我最后是被内急憋起来的,我咬牙切齿地下了床,扶着柱子去找尿壶,认定这多愁善感是没吃饭的错。

  月初是大朝会,大朝会本来就费时间,拓跋文今天上得这个格外的长,我大概等到巳时初刻的时候,实在是饿得难受了,喊宫女给我拿点儿点心过来。

  拓跋文软禁我的时候可能是怕我无聊,派人送了不少从大长秋卿手里借来的私藏,我原本心里憋着气看不进去,只CaoCao地翻了两页,现在可能是因为揍了拓跋文一顿神清气爽,也看得进去书了。

  大长秋卿的私藏里有一本刘徽做注的《九章》手抄本,商功里讲的计量方法和我的经验对得上,我还对这章有点印象,一点吃着点心一边看完了,又随手往后翻到了方程。

  我看了两行,忍不住把点心放了下去,拿来方巾擦了擦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比划起来,拓跋文回来了都不知道。

  拓跋文吃完木闾头的醋开始吃一本书的,他把《九章》从我手里抽走,问我看什么呢这么着迷,难道比他好看?

  我还沉浸在“数物”里,下意识地和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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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徽做注的《九章》:就是那个可怕的《九章算术》,商功一章是讲体积计算,方程是矩阵……线x_ing代数。

  拓跋文有那么一会儿没能吭声,我扭回头接着旁若无人地在桌子上划方程,又写了两三行,拓跋文反应过来,掰着我的下颌让我转过头好好看他的脸。

  我和他的脸离的不到三寸,拓跋文的胡子被风吹得有点乱,有两绺支了起来,随着他动作在我脸上摩擦。

  我有点儿痒,茫然地瞪着他,拓跋文又问,他和书比到底谁好看?

  我回过神,拍掉他的手,扭过头打了个喷嚏,心里想你鸟最好看,脸不重要,一边和他乖乖认错,夸他最好看。

  拓跋文这才喜滋滋地把书还给我坐回他的位置上,往常应该是他自己或者派人送木闾头回来,我左右看了一圈没看到人,问他怎么不见木闾头?

  拓跋文打了一个欠伸,懒洋洋地和我说他已经嘱咐人把那两个汉人游侠提出了牢房,关到永康宫的柴房里,所以把木闾头扔给了江傅山,陪我一起去处置。

  我唔了一声,心想他这是体贴呢还是有事瞒着我怕被我知道,或者是怕那两个汉人游侠临死前也不忘命令来挑拨我?

  我觉得我还没那么笨,不过觉得和他在一起也不错,就没有拆穿他,看他神色里颇有点洋洋自得,心里一动,问他说皇后的事定下来了?

  拓跋文顿时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跟我说,我都和他闹脾气了,他哪里敢再拖下去?

  我笑他说少来邀功,他是什么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拓跋文也向我笑,说我还可以更清楚点儿。

  但是我不想和他白日宣 y- ín ,我岔开话题,换了衣服和他一起回我的永康宫。

  我路过院子里的磨台时顺手把我打铁的锤子拎了过来,那两个汉人游侠被挂在柴房里,拓跋文一脸战战兢兢地看我低头钻进门,叫人把其中一个放下来,往脸上泼了水冲去血污。

  柴房里光线暗,我蹲下去把他散乱的头发拨开,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想,是这个。

  我请拓跋文把步六孤也叫过来,浪费了一点宫里的参汤给这个游侠灌进去,拎起锤子砸碎了他的腿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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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了个小番外,贺若的《角先生研究报告》⊙v⊙,

第24章

  我杀完人和步六孤一人抱了根未劈的柴火放在地上靠墙坐着,步六孤嘴角滴血,闭着眼和我说,原来生啖仇敌r_ou_也只有那么一会儿能觉得快慰。

  我有小半年没有锻打东西,刚才挥锤的时候用力过多,现在手还有点抖,我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搓着指缝间已经干涸的血迹,开始回忆我砸碎游侠腿骨时再拓跋文脸上看到的惊讶神色。

  拓跋文不在这里,他在我打算也砸碎另一根腿骨时就默默地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见不得血腥还是于心不忍,靠在墙上想,待会儿大概又要听他说教了。

  步六孤终于舔干净了自己嘴角的血,从袖子里掏出方巾递给我,我接过来拿在手里,方巾上顿时沾了两个殷红的指印。

  我没有动,步六孤转过头和我对视了一会儿,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浓重的血光,我仍旧无能言语,慢慢地眨了眨眼,把溅到眼睫上的一滴血珠抖下去,接着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擦手。

  步六孤整张脸都像是在血泊里埋过一遍,下半面一片赤红,像是我阿干作战前在脸上涂抹来恐吓敌人的颜料,然而他们离我而去太久,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我用力抠掉指甲上的一块污渍,步六孤用袖子擦了一把脸,问我说就这样?后面的仇还报不报了?

  我说你和江傅山出去一趟,感觉汉人的国家怎么样?扒开衣冠看,是不是和鲜卑人一样?

  步六孤冷笑了起来,说,毫无差别,他们管放荡荒唐叫不羁随x_ing,管寡义廉耻叫明哲保身,披上人皮就不拿自己当畜生,其实活得还不如畜生自由。

  我说但是大家都想披上人皮,包括你我,就冲这一点,北魏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可能过河了。

  步六孤没了声音。

  我陪他又坐了一会儿,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我莫贺临走前和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说那天太平常,我没有记他说了什么,步六孤说,我莫贺告诉他,等他打完Cao谷,给他套一匹好马回来。

  我说至少你现在可以叫江傅山陪你,不用在营地里等他送你了。

  步六孤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我踢开脚边的一截断手站起来,叫人收拾一下柴房去,转身去见拓跋文。拓跋文被我溅满了血的袍子吓了一跳,上来看我有没有伤到自己,检查完嫌恶地打发我去沐浴。

  我刚钻进池子里没多久,步六孤也解着衣带走了进来,他边走边脱,脱得赤条条了站在池子边舀了一瓢水兜头一浇,先把脸上的血冲掉了,才闭气跳到池子里。

  我指了指步六孤,示意我身后一个从族里带来的奴隶去给他搓洗。

  步六孤胸口上有个颇深的牙印,碰到水时疼得呲牙咧嘴了下,我和他挑了一下眉,心想看不出来江傅山床上这么狂野。

  步六孤和我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带着回味的笑容,坐到池子底伸手搭在边沿,把头埋在水里让奴隶先洗他的头发。

  我靠在池壁上,懒洋洋地问他和江傅山进展怎么样了,快不快活这类的话。

  步六孤浮上来换了一口气,抽空说了句挺好的,然后又把头钻进水里,我的奴隶大概是被他被血打绺的头发难到了,在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拿了个大齿的梳子过来。

  我直觉他有事瞒着我,步六孤洗完他的头发,从水底下冒出来,没一会儿和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叫奴隶下去,拓跋文可能被我刚才那一身血惊吓了,现在也没派人来催促,我冲步六孤抱着胳膊,叫他从实招来。

  他上个月陪江傅山出使宋国,刚进建康不久,谢家来人请江傅山赴宴,宴上又请他吸食五石散,信誓旦旦地说那个东西能神明开朗,强力健身。江傅山推辞了好几次,那边便沉着脸说贵使这是瞧不起他宋国,江傅山无可奈何,便服用了一点,当时浑身通畅,晚上回到驿馆差点肏得他下不去床。

  我说这不挺好的,步六孤脱口说好个屁,方士骗人的玩意儿,也就只有这帮成天想着享乐的汉人才信。

  步六孤说,江傅山从建康买了一车五石散,他跟着江傅山回来复命的时候,皇帝为了这个险些砍了他的脑袋。

  我一直以为江傅山是因为拓跋文又杀朝臣才和他吵起来的,忍不住咦了一声。

  步六孤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火,和我解释说五石散容易成瘾,服用后很难停下来,先皇帝就是因为长时间服食五石散才英年早逝,所以拓跋文在平城禁五石散。以他的手段大概也杀了几百人才遏制了这股风气,刚消停没几年,江傅山这个心腹又来拆他的台……

  我打断他说,这可不像江傅山会做出来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狸奴这样忌讳五石散,以他的才能,怎么会没有办法拒绝?

  步六孤看着我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没告诉我?

  步六孤停顿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告诉我,当时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拓跋文的一个弟弟,充个身份高贵的门面,宴上醉酒伤了谢家女,谢家动了刀剑,硬要他这样赔礼,他就算知道这玩意碰不得,但是x_ing命重要,不得不随了人家的意。

  若不是有这一茬,皇帝盛怒下恐怕真的砍了他了,虽然回过味来不舍得动他,不过那个王爷就惨了,肋骨被打断了好几根,至今还在床上养着。

  我不由自主地唔了一声,心想拓跋文什么时候有这种力气了,步六孤又叹了一口气,说连岳怕自己再挨一顿揍,让他瞒着我,嘱咐我下次见了他千万别说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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