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错。”生来如何,谁又能自己决定……
目光投向窗外,这一刻赫千辰的话很淡,很轻,仿佛整个人都要随风飘了去,小竹在他身后,分外不解,他不知为什么少爷这次出门,好像有特别多的感慨,不会是因为阁老三番四次要少爷娶亲,少爷又见了别人成亲出事,才这样了吧?要不然,难道还是因为血魔医?
血魔医?!小竹惊讶的看着镜子,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锦衣黑发,俊美邪异的不似真人,可再浓烈的妖色也压不住那一身冷意冰寒,就站在他们身后,看来已经许久了。
赫千辰原本看着窗外,心里想着事,就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听到小竹的抽气声,回头便看到赫九霄,从他的脸上是看不出其他来的,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听到多少他的话。
“赫谷主有事?”让小竹去沏茶,他起身招呼。
“我来看你。”说着不知算不算关心的话,赫九霄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改变,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我很好。”赫千辰淡笑着回答,然后说道:“听说要见到血魔医其他表情,除非是想死的时候,人说血魔医的笑就如幽冥勾魂,见到他笑的人必定会死。”不知道他是因为要杀人才笑,还是因为有人见了他的笑他才杀人。
赫九霄坐下,不置可否的脸色,对他这番说辞没有反应,别人怎么说,似乎从不介意。
方才他听见赫千辰说的那些话,关于毒人心,关于那个死人,知道檀伊公子就是赫千辰,他也就知道檀伊公子好洁这种说法的由来,如今在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好洁的原因。
小竹走进来,沏好了茶,摆在赫千辰手边的还是他自己带来的茶具,给赫九霄用的是秦战准备的紫砂杯,看了一眼对坐的两人,又去捧出了洗好的衣物,准备还给他。
“下去。”赫九霄忽然开口,没去看摆在手边的衣衫,那态度俨然便是此地的主人,好似他说的必定要遵从,不可违逆。
赫千辰看了他一眼,对小竹点头,即便再怎不么不甘愿,白衣小童也只能退下去了。
两个人对坐着,没有说话,静默无声,长长久久的静默里,仿佛他们兄弟二人没有分别过,看到面前的人,他们都会想起过去,儿时的记忆,有时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尤其,当那段记忆与众不同,充满着难以磨灭的印记的时候。
“看到你还活着,我很高兴。”说话的是赫九霄,他说着这句话,脸上却无论如何看不出高兴的表情来,寻不到喜悦之色,那双妖邪似的眼注视赫千辰,眼底还是寒意,但用小竹的话来说,又和对着别人的寒意有所不同,赫千辰看的出其中的血。
那双结了冰寒的眼眸底下,其实全是翻腾的血煞之气,就像他们的爹一样,“我也以为,我本该死了。”
淡淡的答,说着这句话,说话的人神情不变,没有了第一次听到赫九霄叫他千辰之时的起伏波澜,就如一潭水,激起涟漪之后终会恢复平静,恢复了平静,他就还是那个千机阁的檀伊公子,那个遇事沉着冷静,如云如月,让人摸不着看不见他的心思的檀伊公子。
赫九霄不语,十八年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一个孩子长大成人,千辰长大了,他也一样,可他们兄弟之间从来都没找过对方,他随着赫千辰一起望向窗外,如同冻结住妖色的眼,在光下的颜色比常人浅淡,冷冷的闪光:“你避开我,是因为还记得当年的事,当时你五岁,想必都还记得。”
赫千辰霍然转头看他,“我已忘了。”要是不忘,他怎么成为檀伊,怎么能留在千机阁。
“你若是忘了,我叫你之时你不会失态,之前也不会有意处处避开可能遇见我的地方,千机阁阁主要找一个人不难,要去赫谷,也不难。”赫九霄冷冷的说,话音里没有指责或是其他的什么,只是陈述。
赫千辰笑的嘲讽,“我去赫谷做什么,我已不是赫千辰,自从当年被亲生的爹命人抱走,我就不再是赫千辰了,他要我死,我没有死,我只能成为檀伊,这是个称呼,而不是名字,你懂吗?”
赫九霄不懂,他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当然更不会去了解千机阁内部的事,他也不知道“檀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含义,他看着他的弟弟,皱了皱眉,“檀伊如何,千辰又如何,你还活着,还不够吗?”
也许对他的这位兄长来说,活着确实已经够了,赫谷就是那么一个地方,只要活着,就已知足,赫千辰吐了口气,“是啊,我还活着,一个本该被送走,被杀死的妖孽,如今还活着,我应该庆幸是不是?倘若他还没死,便会要我死。”他说的这个“他”,是他们的爹。
赫九霄冷哼一声,“什么妖孽,那是他……”
“他是病死的,你没有救他?”赫千辰打断他的话。
赫九霄没有回答。
“你没有救他。”这一次,赫千辰很肯定的说。
他不确定自己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赫九霄是不是笑了一笑,那笑掠过眼底,y-in暗的就似一滴血滴入眼眶,散开猩红的涟漪。
第十二章 身世之秘
对于他这位十多年不见的兄长,他的所知还仅限于幼时的那段记忆,他所知道的赫九霄是十八年前的赫九霄,当年才九岁的他就已经能从容迎敌,手下刃血而面不改色,如今的他又如何,在千机阁他也已经知道的不少。
他和他,都不再是孩子了,更不是那种会一起举杯对坐感怀往事的人。
仿佛是觉得再这么坐下去没有意义,赫千辰站起身,负手背对,那是要送客的意思,赫九霄却依然坐着,多年未见,他的这个弟弟似乎和小时候不同,但再不同,也改变不了某些事实。
赫千辰没有听见身后之人离开的脚步声,却听到一句话,赫九霄知道他不想见他的原因:“就算你如今是千机阁阁主,也改变不了你是赫千辰,当年你被人带走,我看你离开,你要恨要怨,也该对着他,如今他也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你还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赫千辰蓦然转身,眸色寒冽。
话音在房里嗡嗡的回响,这一句反驳无比尖锐,还带着怒,那是种被人看破了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事实之后兴起的怒,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一跳,他怕了?他怎么会怕,倘若真是怕,他怕的也不是死人,他怕的只能是……
“若不是因为怕,因为还在意,我说起妖孽,你何必打断,你只是不愿承认,你怕你自己的能力。”赫九霄像是没听到他的反驳,没感觉到他话里激烈的情绪,还在继续说。
握紧了拳,赫千辰站在原地,忽然敛了所有的怒气,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赫谷主还有事吗?”
沉沉的话音,仿佛他们之间只是陌生人,冷冷淡淡的,表示他并不欢迎他的客人在此久留。赫九霄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他也起身,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赫千辰身后,“有事的不是我,是你,看到那个下毒的怪人,你就想到你自己是不是?当年你才五岁,被人称作妖孽,那滋味定然至今都难以忘记,亲爹要杀你,兄长没有留你,身来与人不同,就算你如今身为千机阁阁主,却还是不能也不敢随便碰触他人。”
心口紧缩,猛然间像被什么攥起,赫千辰转身看他,目光凌厉似刃,寒锋刺人,像一把尖利的刀要把眼前的人剖开,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从见到赫九霄的时候就开始翻腾,又在他的每一句话的刺激之下全数涌出。
“住口!”沉稳冷静的檀伊公子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抓住赫九霄的领口,“我是妖孽,你也好不了多少!”
“那是自然,我们本来就是一母所出,又是同一个爹。”赫九霄的脸上微不可觉的露出一丝笑,一丝冷冽的令人胆寒,又俊美的叫人颤栗的笑,似讥诮似冷嘲,又似冰冷的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无,他低头看着赫千辰抓住他领口的手,“我们本来就是同类。”
织着金线的衣领上,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有着武人没有的细腻,凡事不需自己动手,赫千辰的手除了习武,几乎没有做过什么事,看起来很美,那是不同于女子的美,骨节匀称,干净的蕴涵着某种沉静的力度,就像空中拂过的风柳,抬头看见的星月,那是种自然到极致的悦目好看,此刻这双从不不碰触别人的手正抓在赫九霄的衣领上。
赫千辰听了赫九霄的那句话,他也看着自己的手,“你和我不同。”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不同。”赫九霄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手掌触摸到赫千辰的指,握住了它,“你看到什么?”
赫千辰没有挣脱,他任赫九霄握住他的手,合上眼,让自己的思绪沉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任何一个人了,谁都知道,檀伊公子是最厌恶与人接触的,谁在这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定然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此时他没有挣开赫九霄的抓握,是因为赫九霄不是其他人?还是因为赫九霄知道他人不知的事?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赫千辰这么说着,像是如释重负,抓着赫九霄衣领的手早已松了,眼下看到倒像是被他抓着手贴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