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江新桐的呼吸窒了一下,麦阳春能明显感觉到肩窝的s-hi热有片刻的消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会……”
他的声音渐低,最后直至含糊。
两个人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不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的云卷了又舒,飞鸟有了几个来回,蝉鸣不停,只有空气还在凝结冰冻,江新桐才示弱地开口:“如果你真要这么想——”
他慢慢起身,珍重又虔诚地双手捧起他的脸,向来幽深难测的眼睛深刻地显露出情动来,他用着往常那种缱绻的音调,却少了狎昵的意味,缓声道:“我在清华和你异地恋,还不如就在z大追着你一辈子跑。”
当、当、当——
空气又恢复涌动,图书馆、教学楼、寝室都开始传来微小又热闹的动静,每道窗户、每扇门后,都朦胧地映出人影疏朗。
起床铃响了。
这是麦阳春单方面冷战的第三个星期,也是整整第十五天。
他自认不爱冷战,但江新桐这个人实在让他改了规矩。
白雪看见江新桐等在教室门口很多次,等的是谁很显然,但每次麦阳春都视作不见地擦肩过去——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他连肩膀都不想擦,几乎是躲瘟疫一样地闪过去。江新桐居然也前所未有的服着软,是一种认输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姿态,与之前的强势大相径庭。
这俩人是真的闹翻了。
白雪敢肯定,不是以前那种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就能解决的情感问题。
“阳阳,怎么了吗?”
周六的上午格外美好,她搬着小凳子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赖在床上的人:“是不是生病了?”
麦阳春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感冒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白雪揶揄地笑了笑,“上次也是某个小朋友躺在床上闹别扭?”
麦阳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别别扭扭地看向别的地方,却眼尖地看到了放置在墙角的玫瑰木吉他,“你……你的东西?”
“……不是啊。”白雪愣了一下,神色犹豫,“你不想看见它?那我拿出去好了。我本来想给你听听我最新学的曲子。”
“他没拿回去?”麦阳春倒是很平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白雪小心翼翼,“没有,一直没有,他说让我好好学,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心二意。”麦阳春拿对方曾经责备过自己的话小声骂回去,随后踌躇地说:“你……给我弹一曲呀?我好困了……”
白雪走过去捡起,释然地笑骂:“还把我当真人版催眠音乐盒了,小孩子。——想听什么?”
“随便……”
柔情的音乐轻缓地流淌在小小房间里,抚上麦阳春疲惫的神经,又跳跃到他沉重的眼睫上,他的眼神逐渐涣散迷蒙,就要入睡的前一秒,白雪轻轻唤道:“阳阳。”
“……什么?”麦阳春勉强地睁开眼睛。
白雪柔声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个羞于启齿的问题终于揭露开来,麦阳春立刻意识回笼,他翻了个身背对白雪,局促地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嘛。”
“是吗?”得了模棱两可的答案,白雪也不着急,反而是舒缓地呼出一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答案在麦阳春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他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初二的时候,我梦到你了。”
“梦中情人?”白雪好笑地无奈道,“你这个回答是不是有点儿傻里傻气的。”
“不一样。”麦阳春抓紧被角,底气不足地辩解:“我那个梦,是、是……”
白雪温声道:“是春/梦,第二天你遗/精了,我都知道。”
“什么?”麦阳春呐呐,突然有种光天化日之下,丑恶、腐臭的秘密被剖开展示的尴尬与窘迫,“那你还——”
“这是正常的啊,阳阳。”白雪耐心又温和,像是教导迷路小孩的导师一样,“你从小到大,只有我一个异x_ing朋友,你会梦到这些都是正常的。有些人会梦到隔壁家的大姐姐、亲戚家的妹妹,又或者是温柔体贴的老师、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许每个梦境里的主角都不一样,他们每天醒来都不会当真,因为总不能梦到一个喜欢一个。这只是一种生理反应引导的梦,梦与现实有交集却不能融合,为什么要在意它呢,阳阳?”
麦阳春不知所措地弓起后背。
“你真的喜欢我吗?喜欢不是说说而已呀,喜欢是所有喜怒哀乐都愿意和他分享,优点可以夸赞,缺点也可以包容,对方带来的积极的、消极的,都愿意去接受或者改变,”白雪弹了一下绷着的弦,清冷的音色突兀地响起,“阳阳,我不是你愿意一起承担、一起分享的那个人,你还要喜欢我吗?”
那声弦音似乎重重弹到他的心上,他错愕又迷惘地看着墙壁,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还要喜欢我吗?
十四岁到十六岁,在生命里只弹指一瞬,但在喜欢的保质期里,太长了。麦阳春把自认为是喜欢的感情寄托在她身上两年,六百多天,对方却说:这是喜欢吗?
他甚至也开始徘徊起来。
到底什么是喜欢?
说出来简单又明了,但是深思起来,又像一捧雾一样捉摸不透。
江新桐对他的感情太炽热、太冒进,甚至是气势汹汹,与他对白雪隐逸着的期待和幻想全然不同。他不能理解江新桐,此刻居然也不能了解自己了。
他翻回身,向来清透的眼睛此刻正茫然地微微眯起,动了动嘴唇,却是毫无意义的几个音节。
白雪叹了口气,柔声说:“你的心情,我从来不是第一个接收到的人。阳阳,睡吧。”
她起身合上窗帘,轻声出去了。
夏的日光是明艳的彩,调皮又努力地透过窗帘扑进来,房间里昏暗许多,却依旧看得清一切摆件。
他试探地闭上眼睛,眼皮上却没有那种熟悉的、曾经让他羞恼又安心的冰凉触感。
困意全无。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我给你们敲一下黑板:默念文案三遍,受追攻!甜!
第34章 怎样都好
星期天的晚自习,麦阳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时不时突发的喷嚏,被叫进了办公室。
电脑屏上显示着班级月考成绩,红黑交错,他一眼看过去,就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后被加粗染红的数学成绩——
92分。
班主任把鼠标移向数学一栏,亲切和蔼地说:“哎,阳春啊,这次来不要有压力,我主要就是想找你聊聊天,听听你的心声。”
麦阳春乖乖地点头。
“你看啊,你数学这次不是很理想,只高了及格线两分,但是成绩还在我们班第十三名。”班主任点了一下鼠标,“我观察过很多次了,你的数学刚开始还可以,但是最近一直徘徊在这个水平,我想说,如果你的数学能提升,总分会不会更高呢?”
麦阳春憋了憋,还是忍不住小声说:“老师,数学我学不好。”
“哎,这是文科生的通病。”班主任点点头,语重心长,“但是不去尝试怎么知道呢,你说对不对?有困难,就要去克服,不能逃避。你其他科的成绩都很不错,可以稳住你的排名,但是你的数学没有优势还拖后腿,所以你先把数学给我搞好了,就专心给我攻克数学这一科。”
这是所有老师的通病。面对成绩不理想的学生,总会认为是对方不够努力,着重强调99%的汗水,却忽略那1%的灵感。麦阳春有苦说不出地继续点头。
班主任看他这么配合,话也就慢慢多了起来,从根源到结果,都仔仔细细地给他分析了一遍,又提出了几点要求,话还没说完,麦阳春的眼眶就红了些许。
麦阳春恨自己不争气,上数学课连支笔都不敢捡,把自习节都花在练习题上,错题笔记做了厚厚一摞,居然还是得了这样让人失望的结局。他待数学如初恋,数学虐他千百遍,他又难过又不甘心,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听到和蔼慈爱的安慰,这下子他的故作坚强全然崩塌,情绪彻底爆发开来,金豆豆噼里啪啦猛掉。
班主任正手足无措地给他递纸巾,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啊,新桐?”班主任看向来人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记x_ing,我都忘了让你这时候来了。材料带来了?”
麦阳春一听到这个名字,局促地抖了一下肩膀,把纸巾盖在脸上一顿胡擦。
太倒霉了吧!
这个人怎么会来这里?!
江新桐也明显看见他了,但没说什么,幽深的目光在他僵直的脊背和颤动的肩膀上滞留了一下,才走进来低声说:“带来了。”
班主任尴尬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麦阳春:“阳春,呃,不如你先在旁边等等?”对方哭成这个样子,眼睛都肿起来了,哭嗝儿也停不下来,估计也不好意思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