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笑了,把我和卫苒拉过来。
“我这两个弟弟,都是我们白家班的正经角色,都是越剧的好角儿,也是咱们戏园子的人,将来也是要登台的。今天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两人演一出越剧,也算是出个头。您看怎么样?”
听姐姐说出这话,我们全都吃惊了。
戏院老板怀疑的看着我和卫苒,不住的上下打量。
“他们行吗?我看这俩个孩子还是太小啊。”
“不小了,他们俩过了年,一个14岁,一个12岁了,学了几年戏,也该上台去练练了。我们这行,到了15、6岁就该是成名的年纪了。”姐姐说。
“嗯。虽然是孩子,可是男孩儿,个头倒是不矮。”老板点点头。
我看着姐姐,心里开始打鼓,我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万一唱砸了,那可怎么办?
“荏儿,别怕,我头次在这儿登台时也没有准备啊,我就在台底下看着你,你就当什么人也没有,就给我一个人儿唱。”姐姐似乎看出了我的惊慌,安慰我。
我点点头。看看卫苒,他也看着我。
“苒儿,你行不?”
“哥哥,我跟着你,你行我就行。”他拉住我的手。
“好。你就当咱们在孙先生家练习时那样唱,你不要看台底下的人,你就看着我就行。咱们就唱那场《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好不好?”
“好。”我们两个人相视一笑。
“得嘞——我这就叫人准备去。”老板乐呵呵走了。
“叫爹给你们拉琴打家活。”姐姐笑了。
“真好,我也到台底下给你们助威去。”大力哥也憨厚的咧嘴笑。
“那咱们就去化妆吧,我给你画眉。”我拉着卫苒去了后面。
第二十四章 画眉表深情
越剧的扮相不像京剧那样要勾脸儿,要浓墨重彩,只是眉眼勾勒,以清秀为美。
卫苒扮演的是林黛玉,是旦角儿,他年纪比我小,个子也正好比我矮一些。化妆的师傅给他梳好了头发,他自己对着镜子,贴两鬓上的假发片,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镜子里如秋水一样的美目,额前的刘海,乌黑的头发上c-h-a着发钗,耳朵上戴着耳坠子,活脱脱一个清秀少女,不由看的呆了。
我也已经让师傅给化了妆,穿好了宝玉的大红箭袖的衣裳,梳好了头发,戴了珠冠,穿上厚底小粉靴。
卫苒也从来没有见过我戏装扮相的样子,也非常吃惊。
“哥哥,你扮相真好看,真是一个小公子。”他赞叹的说。
“你也是啊,简直是个女孩子啊,漂亮的我都认不出来了。”我也说。
师傅过来给卫苒穿衣服,穿行头一定要先穿右手,再穿左手。右肩的纽带由大衣师傅给系,腰间、腋下的自己系。官袍角带的c-h-a头必须在右边,c-h-a鞘必须在左边,不能搞错,否则上台演出不顺利,说台词会"吃螺蛳"。戴上盔帽即使份量重,也不能说"重",即使扎得紧了,也不能说"紧",否则不吉利,这是进科班后定下的规矩,说不出道理。
卫苒穿的是花旦的褙裙,这种褙裙,罩在大裥裙外,正面用佩,佩长及脚面,很简洁。
我们都穿戴好了,我就拿墨膏给卫苒画眉。以前很多Cao台班的女旦,都是用红纸沾了水擦腮红,不画眉。但是今天,我想给卫苒画眉,因为今天是我们搭班的第一次登台。古代不是就有张敞画眉的典故吗?张敞是给妻子画眉,我演的是贾宝玉,卫苒是林黛玉,我给他画眉也是差不多,也算是夫妻了。虽然是在戏里,但是俗话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都是一个意思。我们戏班里师傅就说,不疯魔不成活啊。
我轻轻的给卫苒画着眉毛,很认真。他仰着头,大眼睛看着我。我们的脸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虽然我们每天都在一块儿,晚上还在一起睡,但是这么脸对脸的还是不多。眉画好了,我们相对看着,卫苒的脸微微有点红。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该登台了。台词都对了吗?千万别忘了词儿。”姐姐的喊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们都赶紧站起来。
姐姐和大力哥都到台底下去助阵去了。干爹是琴师,也早就出去在台边上坐好了。我偷偷扒着帘幕一看,台底下都是人,楼上的雅座里也都坐满了。
“哥哥,我有点害怕。”卫苒拉拉我的袖子。
“别怕,苒儿,有我在呢,你就跟着我,看着我。想着就是孙先生家的院子,想想那棵大桂花树。没人。就咱们俩。”我安慰他,给他打气。
“嗯。”卫苒点点头。
琴弦子响了,家伙点儿也都响起来了,该上台了。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想别的了,撩帘子上了台,卫苒跟着我。
第二十五章 你为芝兰我为玉树
也许是没有见过我这么小的小生,也没见过卫苒那么小的小旦,而且还是越剧,还是男扮女装的清丽惊人。我们一出场就是一片掌声。这掌声让我安了心,定了神,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我一开口唱这第一句,台底下就是一个满堂彩。
“好——”我听见了姐姐和大力哥的叫好声,心里更踏实了。
整个一大段我唱的尤其顺当,一个字也没错。
卫苒受了我的好影响,也是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台步,唱腔、念白,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认真仔细。
我们两个人你来我往,一对一答,真情流露,真的好像整个舞台只有我们两个人,其他人都不存在了。仿佛又是那个下午,又在那棵大桂花树下一样默契和温馨。
卫苒唱的是《黛玉葬花》,句句含情。
绕绿堤,
拂柳丝,
穿过花径,
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
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
我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
看风过处落红成阵,
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
杨柳带愁桃花含恨,
这花朵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我一寸芳心谁共鸣,
七条琴弦谁知音,
我只会惜猩猩怜同病,
不教你陷落污泥遭蹂躏。
且收拾起桃李魂,
自筑香坟埋落英。
“好——”楼上楼下的喝彩声、掌声,我都已经分辨不清了。我只是知道,我和卫苒唱好了这出戏,没砸场,没给姐姐和干爹丢人。
下了后台,姐姐和大力哥都搂着我和卫苒连连夸奖,戏园子老板和干爹也都乐得合不拢嘴了。
“哎呦呦,这可真是没想到啊。这两孩子还真是好角儿啊。这就算是登台了,成了。看看这扮相,男孩扮小旦,这可真是不容易啊,难得啊。能干这个的,我只是知道现如今只有梅老板有这个本事啊。哈哈哈。”戏园子老板哈哈大笑。
旁边管事的那个叫顺子的,拿出两个红包,递给老板。
“得嘞——这十块大洋,是刚才何旅长的太太赏给两位小角儿的,我一分不要,都给你们了。”老板把红包塞在我和卫苒手里。
“荏儿,苒儿,还不赶紧谢谢老板?”干爹连忙提醒我。
“谢谢您了。”我和卫苒都异口同声的说。
“好好唱戏,赶紧挂牌,我还得借助你们挣钱呢,还得谢谢你们呢。”老板说。
“您放心得了,我这两个弟弟管保是您的摇钱树、聚宝盆。唱《红楼梦》一准儿唱红您这戏园子。”姐姐说。
“那我有什么不信的?那一准儿的。人家书里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可不就是12、3岁吗?他们两个可是正好啊。”老板哈哈笑。
我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里面硬邦邦的大洋,让我的心跳的厉害。我和卫苒终于能挣钱了,而且还是大洋,不是天桥卖唱的铜子儿,这已经足够让我激动了。
看看卫苒,他也愣愣的,好像在做梦。
晚上,大力哥拉着车送我们回家去。在路上,我问干爹和姐姐。
“这钱真的是给我的吗?”
“是啊,你想怎么花啊?”姐姐笑。
“我舍不得花,留着。”我说。
“哈哈哈,小子,还挺有心眼儿。”干爹哈哈笑。
“苒儿,你呢?”干爹问卫苒。
“我给哥哥,让他给我存着。”卫苒老老实实说。
“呵呵呵,你也是个小财迷。”姐姐笑。
第二十六章 腊月小年
我们欢欢喜喜回了家,大力哥说什么也不要车钱。
“今天是春妹妹的生日,还是荏儿他们头一次登台,我没什么可送的,出点力气还不是应该的?怎么能要钱呢。”
见他这样老实厚道的一个人,姐姐也就没有推辞,道了谢。
干娘听说我们竟然去登台唱戏了,而且还是满堂彩,又惊又喜。
“看来让你们去给你姐姐送饭,还真是去对了。这不是天意吗?今天还是你姐姐生日,真是一个好兆头。”干娘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