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神的看着他的眼睛,忘了馒头。
“呦,好清秀的孩子,你是谁家的?怎么抢东西呀?”干娘问他。
那孩子摇摇头,不说话,只是发抖。
“真可怜见的,春儿,快放开他,别吓着他。来,孩子,坐这儿。”干娘说着,拉着他坐在我旁边。他看着我,用他那清灵的大眼睛。
“这孩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好多天了,天天到这儿抢吃的,这年头,可怜人多啊。”卖大碗茶的伙计说。
“哦,原来是个孤儿。孩子,记得你爹妈吗?你叫什么?哪儿的人?”干娘问。
孩子摇摇头,忽然低头继续啃馒头。
那抢走的一个馒头,已经吃了大半了。
“这孩子肯定是好多天没吃饭了,怪不得饿的紧,让他吃吧。”干爹说。
“来,我这里有茶。”我说着,把茶碗端给他。
他看着我,依然用他那清灵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我手里喝了茶。
“再喝点。”我端着茶喂他,他喝了几口,一边喝一边拿大眼睛瞧我。
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喜。
很多年以后,每当卫苒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搂着他,讲这一幕。他常常听了,只是笑。
“真的,我那时候看见你那双眼睛,看见你看着我,就特别亲切。就像你本来就是我的亲人,过来找我一样。我大概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吧。”多年以后我说给他听。
那美丽的人儿,不说话,只是躺在我怀里,静静的笑。
我想,那时候,他对我也是那样亲切的感觉吧。
第四章 红尘作伴
孩子吃了手里的馒头,不说话,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另一个馒头。
我光顾了看他,都忘了吃馒头,也忘了饿。
“你没吃饱吗?给你,我这个也给你吃。”我把馒头递给他。
他刚要伸手,被姐姐一把拦住了。
“荏儿,你傻了?姐姐给你买的馒头,你怎么不吃?都给他了,你吃啥?”
“我不饿了,我都吃了饼子了。”我说。看着那清灵的眼睛。
“给你,你吃吧。”我又递给他。
“你姐姐还没吃呢,你都给他?”干娘说。
我眼巴巴的看着姐姐,没说话。
“行了,都给他吧。我不吃。这傻孩子,跟我一样,心眼好,心肠软。”姐姐咬了一下嘴唇说。
“给你,吃吧。”我把馒头递给他,他大口吃起来。
我又端碗给他喂水。
“唉,都是可怜的孩子啊。”干爹说着,叹口气。
大家都歇够了脚,喝了茶,吃了干粮,我们大家都上了马车,我们该走了。
“伙计,你们这地方最大的戏园子在哪儿?”干爹站起来问。
“我们天桥这一带最大的戏园子就是广和楼了。好多名角都在那儿唱戏,热闹着呢。怎么,你们也要去看戏?”伙计看我们落魄的样子,不大相信。
“我们不看戏,我们是演戏的。”姐姐说。
“呦,闹了半天你们这一群人是戏班子?我说呢。哪儿来的呀?什么名号啊?”伙计挺惊讶。
“我们从安徽来的,唱越剧。这是我闺女。”干爹笑着说。
“嗯。不错,真是水灵姑娘。好,好好学,准能成角儿。快去吧。”伙计打量了一番姐姐,点点头。
“谢您吉言了,那我们就走了。”干爹付了茶钱,站起来要走。
姐姐也上了马车,坐在我边上。
我看着那孩子,他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我,那双清灵的眼睛。
我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忽然抱住姐姐。
“姐姐,他是孤儿,往后怎么办呢?我们带着他吧。”
“你说什么呢?我们这一群人还没着落呢,怎么带着他?你赶紧打住吧。”姐姐不理会我的请求。
我的眼泪不知怎么的,一听这话就下来了,哭的止不住。
“姐姐,我也是孤儿,爹妈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多亏有你们。那孩子也和我是一样的,我要带着他,让他当我弟弟和我一块学戏不行吗?我保管好好带着他,不让他惹事。我往后只吃一半饭,给他吃一半,绝不多费粮食。求求你了,姐姐、干爹、干娘,让他跟着咱们吧。让我带着他吧。”我一边哭一边下了马车,抱着那孩子哭个不停。
他看着我,也哭起来。
“叔叔婶婶,带着我吧,我愿意跟着哥哥。”他当时就叫我哥哥了。
听了这声哥哥,我更加难受,怎么也放不开他了。就像他是我的亲弟弟一样。
“唉——真是命啊。留下吧。反正这一群人也是这样了。多一个也不差哪儿去。”干爹终于说。
我高兴的笑起来。
“孩子,你愿意学唱戏吗?”干娘拉着他的手问他。
其实他肯本不知道唱戏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点头就能跟着我们走。他赶紧点头。“我愿意。”
“行了,这都是缘分啊。谁让荏儿这孩子非看上他了呢。行了,跟着走吧。”干娘也说。
我高兴的拉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第五章 生计艰难
姐姐无奈的瞪了我一眼,也上了马车。
“你冷吗?我搂着你。”我解开棉袄,把单薄的他搂在了怀里。
“瞧这两孩子,挺有缘。将来搭班儿唱戏准行。”干娘笑着说。
“咱们上哪儿去?”姐姐问。
“先上广和楼问问,看能不能搭班唱戏。”干爹说。
赶车的大哥,挥一下鞭子,赶着马车跑起来。
这广和楼就在天桥不远的地方,我们一会就走到了。
干爹带着我和姐姐进了大门,干娘他们都在马车上等着。
一个伙计站在门口,神气十足,看我们过来,马上拦住了。
“看戏吗?有票吗?”
“劳您驾,我们不看戏,就问一声,你们这要不要戏班子搭班唱戏。我想见见老板。”干爹点头哈腰的说。
“怎么?你们是戏班子?想在这儿登台?你不打听打听,在这儿唱戏的都是名角儿,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也想往这儿钻?”伙计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我们就是问问,老板看看我们行不行。您行个方便吧?”姐姐说。
“哎呦,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嘴挺甜啊,行啊,怎么方便啊?”伙计伸出一只手。
姐姐没说话,看了一眼干爹。
干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咬牙,掏出一块大洋,放在伙计手里。
伙计笑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颠了颠那块大洋。
“行,真有眼力见。进去吧。我带你们去。”
“唉,谢谢您了。”干爹赶紧高兴的带着我和姐姐进了大门。
广和楼真是一个大戏园子,三层楼,大舞台宽敞的紧,底下的座位足有百人之多。楼上雅座更是气派。
姐姐看着就高兴了。
“荏儿,真好,咱们要是能在这登台,准保天天让你吃上白面馒头。”
我一听高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这么说,但是有白面馒头吃总是一件美事。
伙计带着我们进了后台,走到一个大太师椅面前。
我看见,那儿坐着一个胖子男人,正在喝茶。
“谁找我呀?”那胖子连头也没抬。
“老板,这几个人是戏班子,想在这儿搭班唱戏。”伙计说。
那胖子慢慢放下茶杯,慢慢抬起了眼皮,看见了我们。
胖子老板看了我们一眼,他先看了看我。我那时候才12岁,长期营养不良的我,脸色可能有点发黄,身子单薄,个子还没有姐姐高。
“这孩子不大啊?能唱什么戏啊?模样倒还是俊俏。”胖子老板拉着长音说。
“我们白家班正经的越剧名伶,还有正宗的白派大鼓。”干爹赶紧说。
“呦,白派大鼓?真行啊。这白派在我们北平城可是大大的有名啊。你们真能行吗?”
“瞧您说的,这我还敢说瞎话吗?回头上台一露,那不是砸了饭碗子?我们回头也别想在这地面儿上混了。”干爹赔笑说。
“嗯。行。一会晚上就该上座了,回头你们上台唱一段,要是真好,我就留你们了。”胖子老板看着姐姐笑。
“那行,那我们谢谢您了。”干爹非常高兴。
“没说的,瞧瞧这小模样啊,真够水灵的,将来成了角儿,我还得靠你们照顾着呢。”胖老板说着,过去拉住了姐姐的手。
“多大了?”胖子问姐姐。
“过了年就15了。”姐姐躲闪着。
“嗯,行,正当年啊,红角儿都是这么大起来的。行。你们俩先在这后台准备准备,待会让你们唱的时候叫你们。我先去前边照应一下。”胖老板说着,紧了紧身上穿的貂鼠皮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