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春 作者:飘绿如意【完结】(7)
不过,面对皇帝唯一的嫡亲小妹,皇后一直都是很客气的,当然福宁公主也是知情识趣的聪明人。殷殷勤勤叙过了寒温,又讨论了一番卫小侯爷的生长发育和健康状况,他便被打发到偏殿喝茶吃点心。然后福宁公主慢慢挑起话头,两个女人开始恪守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用巧妙的方式沟通起圣上的万寿节事宜。
皇后是天下一等的聪明人,立刻闻弦歌知雅意,因笑道:“都是跟着荣家出生入死几辈子的老人了,大家伙儿的忠心,天家自是明白的。只这事干系到前朝,却不是我等可以置喙了,还是让男人们去操心吧。”
福宁公主笑道:“娘娘说的是。瞧我,也没个把门的,嘴一碎就顺口叨出来了,您可千万别见怪!”
皇后嗔怪的瞪她一眼:“这话就见外了啊,阿蕤你不拿我当外人,本宫只有高兴的,以后也都是这样才好。”
福宁公主脸一红:“都几十岁的人了,也就是阿嫂还会唤我的小名。”
姑嫂俩亲亲热热了老半天,卫泠在隔壁都快睡着了,对着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又得注意形象举止教养,着实忍的辛苦。
好容易出来,一爬进马车,立马一个大大的哈欠,惹来他娘屈指一记不轻不重的毛栗子:“像什么样子!”一面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过了几天,宫里赏了东西出来,只说是给安乐侯润笔的。福宁公主看着那两匣子上好的湖笔、徽墨,还有两柄小巧精致的碧玉如意,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卫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年不节的,给我这些东西作什么?他娘也不回答,只叫他再想想。卫小侯爷看了又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笔锭如意?
见儿子终于开了窍,福宁公主高兴的拍了拍他的手:“傻儿子,慢慢学吧。”
9.
卫泠事后才明白,自己这个本意只想贴补一下前线男神的拐弯主意,阴差阳错却搔到了双方的痒处。一方面,皇家对同气连枝权势日盛的勋贵豪门愈发忌惮,已经开始着手打压。那一头,老牌子权阀们则亟需重邀圣宠巩固权势与地位,只恨没有好的由头表忠心。因此,双方一拍即合。更何况,领兵在外的是圣眷优渥的裕王,既是安国公府的女婿,又管卫家二老爷叫姑父,肥水不流外人田,最是便宜自家人,真是皆大欢喜。
皇帝龙颜大悦,作出了口头表扬,私底下则对妹妹妹夫和外甥又赏了好些东西不表。
话说卫小侯爷初次提建议便得到正面反馈与结果,内心雀跃,一时干劲十足,他爹也顺水推舟开始带着他处理后续实务。出乎他意料的是,儿子对于计划、预算、银钱、买办等方面表现出了超乎年龄的聪颖(这是当然的!),甚至还时不时有些新奇的想法与论调出现,令侍郎大人十分惊讶,只觉难道又是一块户部的料子?老怀欣慰之余,不禁开始盘算起日后宝贝儿子的仕途问题来。
三月时间,要备齐数万套棉衣并采买大批粮食,绝非易事。好在都是顶级豪门,资源与人力不可小觑,又是皇帝那里过了明路的不需忌惮,因此商议齐全后便分配好任务各自回去筹备。一连十来天,卫小侯爷跟着他爹、大伯、和几个堂兄们,从地理物产、银钱调拨,到识人善任,很是学了些东西。自己也因表现不错,开始被分配些不那么关键的事务练习独立操作。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当中。卫小侯爷颇有成就感之余,又开始操心起最初焦虑的事情:男神可能正在挨冻啊!总不能让他穿那些大路货吧?
半吞半吐的跟他娘磨了会子,最后还是以“怕好朋友启欣挨冻”为理由,硬缠着让顾嬷嬷开了库房,不计工本的捡那最好的上贡丝绵,用厚密轻软的繁纹云锦做面子、顶细致的松江棉布做里子,让府里绣娘密密的缝,自己隔三岔五的就去看看进度。当然,做了启欣的,“顺带”着便把王爷的也做了。
福宁公主无奈:“被裕王府的人知道,还不得笑死——难道偌大个王府,还能少了他们主子俩的衣裳,要外人巴巴儿的做了来?”
“外人”两字深深刺痛了小侯爷,他垂下头,不作声了。福宁公主自悔失言,忙摩挲着他的头发安慰道:“知道你与启欣的情分不同…”
正安慰着,忽然身边大丫鬟琥珀过来回话,说是外门上来了位许参将,带着个箱子来送礼。
“哪个许参将?找老爷的?就说老爷还在衙门里没下来,让管家好生招待了,看是什么路数。”福宁公主随口吩咐。
琥珀脸上带出点疑惑的神情:“回主子,不是找老爷的,指明是找小主子的。”
“找我的?”卫泠也奇怪了。
“说是,漠北军营里来的……哎,主子,小爷!”
话没说完,只见卫泠已如离弦的箭,嗖的冲了出去。
许参将是来护送战事折子上京的,额外被派了这摊往公主府送礼的活计。原以为东西送到喝口茶便能交差走人,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安乐侯竟会自个儿跑来直接抓着他问话。看着面前仰着脸对他一脸焦灼连珠炮似发问的小美人,这个刀口上舔血的粗旷汉子,竟支支吾吾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晕晕乎乎的,简直答非所问,是是是,都好都好都好,王爷身先士卒,小世子冲锋陷锐,都好都好都好……
卫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一时情急,许将军莫怪。”后者看的有些呆:“啊,不不不,没没没……”
这人真有趣。卫泠扑哧一笑,转了话题:“这箱子?”
“哦,这是王爷令下官带给侯爷的。”许参将终于捡回了他的舌头,一边想,这小侯爷怎么生的这样好看。
“王爷给我的?!”卫泠霎时激动起来,不顾形象用力去开那箱子,许参将和旁边仆从们忙上前帮忙。
箱盖打开,里头静静躺了一件玄色的狐狸毛披风,梢尖上带了一点点霜华,如月光笼着一般,华贵无比。
“这是?”
“这是王爷连月来亲手猎的野物,捡最好的剥了皮子,统共得了一件披风,让末将带了来。”
“他亲手猎的啊……”卫泠忍不住蹲下`身去,将脸轻轻蹭上那云朵般柔软的风毛,嘴角绽开浅浅笑容,眼眶却慢慢红了。
这一晚,卫小侯爷失眠了。
把披风修饰为“启欣与王爷共同猎获的战利品”,并向福宁公主陈列展示过后,带着一点点心虚和许多甜蜜,卫泠把它抱回房间,铺在大床上,睡觉也不舍得拿下。
丫鬟们都笑了,青檀一边放帐子一边打趣:“上回宫里特赐的紫貂,也没见小爷这么爱惜的,随便披披就塞箱子了——可见还是漠北的狐狸金贵些。”
卫泠有点尴尬:“熄掉蜡烛,你们出去吧。”
辗转反侧,却怎么都睡不着。干脆把自己整个儿包在那披风里,软软的毛尖扎着皮肤,有点痒,有点空虚……他再次回味起那个事后在脑中复刻了无数次的场景,某人宽厚的胸膛,坚实的臂膀,他的拇指滑过唇角时自己刹那的心悸,几乎不能控制的想要索取更多……
迷蒙中仿佛有一双手,抚琴一般漫过全身,轻拢慢捻抹复挑,指尖过处便是难以抑制的灼热骚动。他难耐的扭曲着身体,终于挣扎着睁开眼,见到那张藏在心里的脸,爱欲情潮霎时汹涌,忍不住弓起身体用力迎合上去,在对方的身上斯磨着祈求更多。对方却沉默着按下他,双手继续仔细挑`逗每一个敏感的角落,身体每一丝细微的颤抖都被对方收入眼中,每一分欲`火都被撩拨的更旺……他想呻吟,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四肢绵软,任由轻薄。
那双手轻轻揉捻着嫣红的一双珊瑚珠,看着它们充血变大,然后慢慢往下,抚摸上娇嫩的青芽。他猛抽了一口气,眼里泵出泪来,想伸手护住,却被对方轻而易举一只手就捉住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继续不紧不慢的撩拨着他最脆弱的地方,看着那未经人事的玉茎一点点苏醒、膨胀……
刹那间满空烟花绽放,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张大口呼吸却没有氧气,猛的绷紧身体,连脚尖都勾紧蜷缩在一起……
“啊——”他终于呻吟出声,四肢也忽然重回自己掌控。
“主子,没事吧?”外间轮到值夜的玉版极警醒,立刻披衣举起烛台进来。
“没事!”他在帐内看到那点红光移近,慌忙阻止,“做梦魇着了……没事,你出去吧,把门带上。”
玉版不疑有他,倒了杯茶在桌上就出去了。
过了好半天,卫泠才敢动一动身体,慢慢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发呆。之前那感觉太清晰,高`潮的余波尤未过去,他只觉四肢酸软,神智依然有点茫然。
这是……春`梦?
他有些羞耻的垂下头,把双腿往里蜷缩了一下,带动了大片湿嗒嗒的布料,黏腻的贴在大腿间细致的皮肤上,一会儿就冰凉冰凉的。
他忽然楞住了,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然后,不可抑制的,脸上火辣辣起来。
偷偷摸摸下床,做贼一样轻手轻脚找了新的里衣换掉,脏衣服却没地方藏,只得扔到一边。顺手摸起茶杯,一口就喝干了。再轻手轻脚的爬回床上,把披风卷成一团抱进怀里,细不可闻的喃喃:“荣至宪……”
第二日午后,福宁公主午睡后起身,只见顾嬷嬷掀了帘子进来,从大丫鬟珊瑚手里接过梳子,亲自服侍梳妆。福宁公主看她一眼,只见老人家满脸藏也藏不住的笑意,皱纹里都快开花了,心下疑惑:“怎么了?”
顾嬷嬷低头,在她耳边咬了几句耳根子。
“真的?”福宁公主猛的抬头,冷不防扯到头发,哎哟一声。
“公主小心!”顾嬷嬷慌忙松开梳子帮她揉揉,“都怪奴婢,老了,手脚重……”
福宁公主却不以为意,抓住她的手,想追问又咽下,看看周围,吩咐道:“都下去。”待没其他人了,才急急问道:“真的?”
顾嬷嬷笑答:“浆洗上的人发现的,方才过来偷偷告诉奴婢,这不,赶紧来说给主子听,欢喜欢喜。”
福宁公主笑逐颜开:“阿泠长大了啊……”一时感触,又道:“若是滨儿还在,我和老爷只怕孙子都抱上了。”想起早夭的长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顾嬷嬷也陪着掉了两滴眼泪,然后小心的缓缓安慰,总算哄的主人家重新欢喜起来。
福宁公主拿手绢子印着眼角,一边又问:“昨儿晚上谁上的夜?”
顾嬷嬷一边替她插上金珠八宝簪,一边低声回答:“奴婢问过了,昨儿是玉版当值,估摸主子要问话,老奴已经自作主张把她叫来了,现在外间候着呢。”
福宁公主赞许的看她一眼:“到底是老人家,做事仔细。”
玉版战战兢兢的进来,伏在地上深深磕头。
“可怜见儿的,别怕,就是找你问问小爷的事情。”福宁公主笑的和蔼,“起来说话吧。”
玉版叩谢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起来,束手立到一旁,垂着头,等待主子问话。
“阿泠这两天都做些什么呢,胃口怎样?”福宁公主淡淡起了头。
“回主子的话,爷这两天多是跟那边府里的爷们一起进出,说是忙什么军需的事情。奴婢也不懂,不过胃口倒是比先前好了些,一顿能吃多半碗饭。”
福宁公主微微颔首,没有再出声。
“昨儿夜里,是你上的夜?”顾嬷嬷看了福宁公主一眼,开口问道。
“是。”
“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
“你再好好想想?”
玉版疑惑的埋下头,半晌,有些犹豫:“就是半夜里仿佛魇着了,叫了一声,奴婢想进去看看,小爷不让,立马打发我出去了。”
福宁公主和顾嬷嬷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没事了,你下去吧,好好服侍小主子。”
“是,奴婢告退。”玉版规规矩矩行完礼,倒退着慢慢退了出去。
“阿泠几时回来,叫他过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出去吩咐。”
卫小侯爷一回府就听说他娘有事找他,当下外衫也不换了,直奔庆禧堂。
“母亲找我?”
“阿泠过来。”福宁公主笑眯眯的拉他在身边坐下,然后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什么情况?卫泠眼里开始冒问号。
“母亲最近事儿忙,竟疏忽了你。”福宁公主看着心肝宝贝儿子,越看越欢喜,“转过年你就十五了,照说,公子哥儿们到了这个年纪,屋里早该放个人,也好服侍你起居……”
卫泠有点尴尬:“母亲说什么呢,再说青檀她们几个服侍的好好的,很不用再加人。”
“傻儿子,跟自己娘亲不用害羞。”福宁公主拍拍他的手,思忖片刻,斟酌道:“青檀爽利,澄心柔顺,不过论相貌却是玉版更好些,小罗纹也不错,这几个都是娘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给你使的,你喜欢哪个只管说,开了脸,也好服侍。”
“母亲,真不用!”卫小侯爷有些急了,脸皮紫涨。
“还是……看中了别的谁?告诉母亲,我替你做主。”福宁公主再接再厉。
“母亲!”卫泠没办法,深吸一口气,双手按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儿子……从来没想过什么通房不通房的事情。”
“这是为何?”
“儿子只想……一生一代一双人。”卫泠微微别过头,有些苦涩的笑笑,又道,“似母亲跟父亲这般,就挺好。”
“一生一代一双人……”福宁公主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话,咀嚼着里面的意思,一时竟有些怔怔然。片刻后才回神,爱怜的看着儿子,拖住他的手,叹道:“我家阿泠是个好的,只不知将来谁家姑娘有这福气了。”
卫泠心中本就有鬼,听了这话,愈发心虚的垂下头,如坐针毡,胡乱捡了点别的话再聊两句,就推说忙了一天有点累,回自己院子去了。
10.
忙忙碌碌,眼看离万寿节只剩不到一个月,东西也筹备了七八成,卫小侯爷又坐不住了。
他想去漠北。
那种乍相许便分离的撕扯,让他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度日如年。内里再煎熬,偏生面上还不能带出分毫,简直举步维艰。
庭院里银杏叶子黄了,风一吹就呼啦啦满天飞,蝴蝶似的,迤逦飘坠。他有时呆呆看着,能看上一个下午。慢慢磨一汪好墨,蘸笔落纸,写来写去大大小小俱是“式微、式微,胡不归”。写完自己对着出一会儿神,然后揉成团扔废纸篓子里。想想不好,再拣出来,扯碎,重扔。
卫泠觉得,等不到他回来,自己大概就要疯了。
终于,卫小侯爷鼓起勇气,拣某天下午他娘心情正好的当口,小心翼翼的试探递话,表示想随军需队伍一同前往漠北历练。
福宁公主的表情,像是天忽然塌了一样。任凭卫泠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道理小卖萌各种手段轮番上,她只是死活不同意,眼泪汪汪抓着他的手,仿佛害怕下一秒宝贝儿子就离家出走一样。
母亲这里行不通,他又尝试着从他爹那里下手。原以为侍郎大人目光如炬思虑长远,必能理解他“想历练、求上进”的“苦心”,谁知卫二老爷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和蔼的拍拍他的肩膀,对儿子表达了充分的赞许之情后,话锋一转,还是不行。
理由很简单,自己已是快知天命的人了,只这一根独苗,一丁点可能的危险都不敢冒。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卫二老爷没对着儿子挑出来:卫泠这样顶级豪门的公子哥儿,又是身处极微妙的皇族与权贵的交汇点,太过上进了反倒不一定是好事。当初皇帝赐封号“安乐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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