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就连莫日根脑子也开始不够用了,说,“你们在说什么?”
阿泰说:“我从玉藻云出现开始,就听不懂他们的话了。”
最初的四名驱魔师心计都是一等一的,但到得这时候,李景珑与裘永思的智慧终于产生更高一筹的区别。但这一次李景珑没有故作神秘,毕竟事关重大。他取过一根树枝,在泥土上画了个圈,写下“六器”。
“袁昆曾经在咱们身上改变过一次宿命。”李景珑解释道,“他透过鸿俊带来心灯并授予我,令不动明王无法再将六器集中到我一人身上……”
莫日根在旁坐下,说:“这你说过。袁昆先是更动了命运,最后再用庄周梦蝶术,将你送回过去。”
裘永思沉吟道:“这个过程,咱们曾经也讨论过,只更动‘过程’是不行的,还需在改变了一连串的宿命后,再回到最开始,奠定这一路线。”
“因果因果。”李景珑道,“除了因,还有果。”他朝阿泰解释:“你可以将它想象为,每个人的宿命都是一本已写好的书,要更动,便须选择其中的一段,予以改写,写完以后,还得翻到最前面去,盖下一个印章。袁昆授予我心灯的过程,就是改写的本身,而以庄周梦蝶令我回到过去,奠定这一宿命的开启,便是这个……”说着,他做了个“盖戳”的手势:“就是盖印的动作。”
阿泰大致听懂了,说:“可这与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第一次对宿命的更动已完成。”李景珑说,“袁昆通过第一次更动,分散了六器,这也就导致了鸿俊依旧活着,同时削弱了驱魔司的力量。现在,他要趁机全灭咱们,而有人在这过程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发起了第二次的更动。目的是让咱们活下来,战胜袁昆与青雄。而现在,咱们就在这第二次的更动里。”
“所以,现在得找到那个‘印章’。”裘永思说,“也即我们说的‘节点’才能将已更动的因果彻底奠定下来。就像鸿俊活下来,与魔种分离的节点乃是景珑当初在不动明王跟前请求六器的分离,现在咱们全身而退,同样有一个事件的节点。”
莫日根与阿泰大致听懂了,莫日根说:“我觉得,得问那个更动的人。究竟是谁?”
李景珑摇头道:“若能告诉咱们,玉藻云势必就说了。不说,一定有它的理由。”
裘永思道:“我倒是觉得,从它的眼神里推测,兴许它也未曾想明白。”
李景珑喃喃道:“那不打紧,昨夜我们已经与玉藻云解释过了,它必须有所隐瞒,才能骗过洞察未来的袁昆。”
阿泰道:“但哪怕你找到了过去的节点,又要怎么回到那个时间点去盖戳呢?”
“嗯……”李景珑喃喃道,“是啊……只有袁昆能让我们从梦中回到过去,这取决于他。”
裘永思突然说:“景珑,还记得么?你回到的过去,并非真正的过去。”
“那只是一个梦。”李景珑认真道,“这个梦影响不了别人。”
这个问题驱魔师们也不止一次讨论过,袁昆的庄周梦蝶术,并非真正地改动了整个世界的时间线,而只是让李景珑回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身上。梦醒时,鸿俊的父母仍然死了,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改变已发生的过去。
与其说是“更改”,更不如说是“奠定”,袁昆已经将因果都改动完毕,等的就是李景珑最后奠定事实的那一刻。他在不动明王神尊前许下的承诺,成为这一切开始的源头,而这个行为,只有李景珑自己能做到。
“所以。”李景珑喃喃道,“这个节点,应当还是在我的身上才对。”
第217章 暗中推手
鸿俊为鬼王小心地擦洗身体,说:“你气味不重。”
“我经常洗澡。”鬼王说, “尸气太重, 容易熏到别人。”
鸿俊:“你是具挺爱干净的尸鬼,不过战死尸鬼们都闻不见气味不是么?”
鬼王躺在数张案几拼起的矮榻上,缓缓道:“因为喜欢与人打交道, 你爹当年还送过我一个药包, 用以掩盖我的气味。”
“是这个吗?”鸿俊看了眼鬼王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囊。
“嗯。”鬼王答道。
鬼王的右臂与右肩都被烧得够呛, 露出手骨与肋骨, 还能看见里头少许漆黑的内脏,鸿俊挠了挠头, 他能为人看病, 却不知道尸族要怎么诊治。
“旱魃的内丹管用吗?”鸿俊问道。
鬼王穿上衣服起身, 右袖空空荡荡,骨爪试着舒张收拢, 抓住剑柄。
“不管用。”鬼王简单粗暴地断绝了鸿俊的念想。
鸿俊:“……”
鬼王试着挥剑, 右手那骨爪仍十分有力。
鸿俊:“朝云吞食巴蛇的内丹后……呃……我以为汲取同族的内丹可以……”
鬼王:“尸族与活着的妖怪不一样。”
鸿俊:“那要……”
鬼王:“无解。”
鬼王一句话堵死了鸿俊的念头,治不好了, 鸿俊也只得作罢。
鬼王挥了几下剑后, 侧头看鸿俊,将旱魃内丹再次递给他, 意思是送他了。鸿俊低头端详,鬼王又说:“尸族的内丹能固魂,三魂七魄离窍后,可收在里头。”
鸿俊约略明白了尸族始终存活的原理——按理说人死后, 三魂七魄合该被吸入天地脉离世。尸族的内丹恰恰好是存放魂魄之处,曾经刘非之死,正是因为击破了内丹而魂魄逸散,他对着苍白的日光端详内丹,鬼王又说:“旱魃是被地脉之火烧死的,最后一刻,我留下内丹,将他的魂魄送归天地了。”
鸿俊沉吟片刻,而后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一个相当久远的故事了。”鬼王沉声道,走到大宅廊下,安静地坐着,他说:“他是天地间第一具活尸,亦是尸族的始祖。久远得足可追溯至蚩尤作五兵伐黄帝之时,那时你我尚未在人间……”
鸿俊想起古书上记载了黄帝与蚩尤一战,其中便提到过旱魃,鬼王更说过他是个美男子,只不知这些年里,这名大妖怪究竟经历过什么。
鸿俊正欲再问,突然间整个洛阳传来阵阵震荡,天地一片漆黑,飞鸟遮没了日光,万千妖兽卷向洛阳,袭向这座已成废墟的千年古都。
鸿俊快步出去,抬头眺望天际,妖兽纷纷入城,散布在洛阳的大街小巷。
紧接着,远方明堂,钟磬之声“当”地一响,伴随着鸟鸣。那是金翅大鹏鸟的长吟声,浑厚而清越,充满了威严。
“金翅大鹏正在召集全族。”玉藻云匆匆入内,朝鬼王说道,“他们发现法器失窃了。”
鬼王抓起剑,左手持拨浪鼓,沉吟半晌,复又望向鸿俊。
鸿俊按下那拨浪鼓,缓缓摇头道:“没到时候。”
鬼王与玉藻云低头,望向鸿俊脚踝上的千机链,鸿俊道:“你们去罢,我会想办法的。”
玉藻云说:“时机未至,金翅大鹏不敢与你我翻脸。”
“且去会一会他罢。”鬼王沉声道,“陛下,照顾好你自己。”
说毕,玉藻云转身,与鬼王一同离开旧宅。夕阳西下,鸿俊立于门前,身形拖着长长的黑影,投在废弃的厅堂地上。远方明堂金翅大鹏鸟鸣叫响过三声,便即止息,洪流般的妖兽经过大门外,纷纷涌向明堂。
鸿俊回到房中,拈起飞刀,失去法力后,飞刀已不再闪烁出光泽,五色神光亦如同寻常璞玉。
鸿俊以飞刀撬动千机链,法宝链条纹丝不动。这一刻,他知道青雄所言并无欺瞒。他眉头深锁,陷入了焦虑之中,四把飞刀逐一试过,千机链毫发无损。外头杂乱声响渐停,脚步声传来,鸿俊猛一抬头,发现却是朝云。
“驱魔师们回去了。”朝云道,“狐王让我往这儿来,听您吩咐。”
鸿俊示意不碍事,继续研究这法宝链条,朝云上前道:“我试试?”
鸿俊道:“我相信一定有办法,只是还没找到。”
斩仙飞刀只认孔宣一脉,莫说朝云是妖,哪怕仙神亦无法cao控。朝云试得满头大汗,最后只得放弃,问:“这法宝世间还有谁能用?若有人能用,咱们就去找找。”
“斩仙飞刀传自牧野之战时的陆压道君。”鸿俊说,“后来交给了我爹,陆压已成圣脱出三界六道……要说能用的,就只有我爹了。”
鸿俊疲惫不堪,眼看再过一昼夜,就要与青雄交战,却毫无头绪。
入夜,李景珑坐在房中案后,房内乃是不久前朝云生过的火盆,众驱魔师暂且在这唯一完好的房内将就栖身,裘永思正躬身为大伙儿铺床。
“这房里有人住过。”李景珑突然说。
“嗯。”莫日根道,“有生火的痕迹,而且就在咱们来到的前一天里。”
李景珑沉默片刻,陆许翻看房内摆设,说:“这人还在房里放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