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油嘴滑舌,小老儿喜欢的是滑嫩嫩的姑娘,哪是你这么一个糙小伙儿!”说着拿过了酒,动作之间一点儿也不客气。
宛枷虽不阻止,嘴上却说:“长老,上次怎么不见您这么主动?”
“十年了,就许你变,不许老朽改变一下啊?”说着还意味深长地望了宛枷一眼。
宛枷有些尴尬,清咳一声:“敢问长老,清河哪里变了?”
“先前见你,貌似心死,满脸绝望,心底里却好像还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希望。”长老望了他一眼,灌了口酒继续道,“现在见你,看上去好似云淡风轻,心怀希望,实则心已死,心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宛枷一噎,不知该说什么,便觉得自己在这里好似妨碍了这一方空间,不仅仅是这里,哪里都是这样,哪里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最后他叹了口气,从脖子上取出了千秋锁:“他把我锁这儿了,我怎么能随便去死呢?”
长老望了他一眼,终不再提这个话题:“老朽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人没找到。”宛枷看了长老一眼,打算互相伤害,“找到了她的消息。”
长老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什么消息?”
“死了。”
“……死了?”长老的眼忽然有些空茫起来,“我还未去寻你,你怎么就死了呢?”
“凡间界灵气匮乏,修者下去,能熬多久?”宛枷轻声问道,“您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长老似乎情绪很是激动,听他这么一问,慢慢抬起了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找她?我怎么敢……我怎么有脸去见她啊……”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了下来,强忍着话语间的颤抖道:“她这些年,过得好么?”
“不好。”短短两个人,说得长老心都揪了起来。
他不由骂道:“……你小子,就不会说些好听的吗?”
“您想听好听的吗?”宛枷却道,“若您想听,一千个一万个,晚辈都可以编给你听,可那是您想要的吗?”
“……你说得对。”长老猛地灌了一口酒,“你讲吧,她去凡间界之后,都遇到了什么事,她有修为,为什么会过得不好?”
宛枷闭眼,一个故事慢慢从他口中流淌出来。
“多年以前,一个夏日的夜晚,一个女子从天而降,落入皇宫。彼时皇帝年少,躲了宫人,却遇上了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初见之景便惊艳了岁月,即使是多年以后的无数个夜晚,皇帝也难以忘却。
“女子不言出生,皇帝便赐名如今,意为天下如今之美,乃太平盛世之兆,一时之间,今妃受宠,后宫之中无人能比得上她。可凡间后宫,乃是腌臜之地,饶是今妃不同凡人,也吃了不少苦,多年不曾受孕。
“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看到一个受人欺负的皇子便将他养在了身边,世人问其原因,只说不忍他受苦,只有一直伺候她的宫女才知道,那皇子像极了今妃的故人。
“后来今妃生了一个女儿,却在出生之日被抱离了皇宫,偷换而来的,是一个仆人之女,她夜夜啼哭,却换不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因那件事,是皇帝默认的。
“皇帝受国师诱导,认为今妃乃是魔修,令其受骨r_ou_分离之苦,精神脆弱之时,一击杀之。”
“放屁!”长老闻言猛地一拍地面,惊起了无数灰尘,好在问心阁地处偏远,平日里又无人前来,倒是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她是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魔修!那国师才是魔修吧!”
宛枷点头:“那国师确实是魔修,晚辈此次去凡间界,便见那国师惑乱朝政,不少皇子都因他受罚,待发现他是魔修之后,晚辈便一剑斩了他。”他刻意隐去天玄宗一事不说,只说了结果,倒也没有说谎。
长老没有说话,只自顾自地喝酒,一瞬间,他仿佛又老了几十岁一般,面露沧桑,最后闭上了双眼,掩去了所有情绪:“你刚刚说如今如今的,老朽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宛枷一愣:“莫非今妃那名字不是皇帝起的?”
“老朽不知道。”长老睁开了双眼,“老朽姓魏,名今安,你也不用再长老长老地喊了,喊我魏老便是。”
“魏老。”宛枷极为上道地改了称呼,“想来今妃是自己给自己起了如今一名,为的,就是纪念您吧。”
“哪是纪念啊……”长老望着无尽虚空,心中满是懊悔,“她是在等我去找她,用这个名字,别人找不到她,只有我,只有我能找到她啊!”
他仰天长叹:“是我的错,是我错了啊,我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魏老,她未必想您去找她。”宛枷轻声道,魏今安这才微微侧过头,望着宛枷平静的面孔,“如今二字,她想的,或许是希望能活得如您一般自在,若您去找她,您就再也不能自在了。”
“她虽盼望着有人能解救她出苦海,但她更希望的,是您能够平安喜乐,自由自在。”
“是了,你最懂这个了。”魏今安望着宛枷,嘴中喃喃,“这般自我安慰,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宛枷闻言瞬间僵在了那里。
“你喜欢的人为你付出为你而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想着,他是这样希望着的,只要我好好的,就是为他好?”一瞬间,魏今安的话变得无比刺耳,“老朽原先以为你是个至情至x_ing之人,却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自私。”
“那我能如何?他都死了!”宛枷睁大了双眼,似要争辩一般,“他死了啊!我不活着,我不去努力,他就真的死了啊!”
“这都是你的借口,是你苟活至今的借口!”
“是,是借口,却也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宛枷稍有些冷静下来,他望着魏今安,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正经,“如果我当真随他去死,就一切都没了,他的死也毫无意义了,但是我活着,耻辱地活下去,终有一天,我可以让他活过来,我可以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再经历那么痛苦的事。”
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说得魏今安低下了头:“你是对的。”他捂住了胸口,“但最令我难过的,就是你是对的这件事啊……”
魏今安混沌的双眼看向远方,像是在看着那个美貌的女子:“老朽已经老了,修行多年修出来的寿命都随着那些年的荒唐消逝了,老朽再也无法说出你那样的话了。”
“老朽是个懦夫,你的所作所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老朽,老朽是个连去见心爱之人一面都不敢的懦夫啊!”一行清泪自魏今安的眼中流出,“老朽说你自私,自己又能无私到哪里去,不过是气自己的无能啊。”
宛枷望着他,很久才叹了口气:“人活着,求的就是一个心安,若是连自己都不能放过自己,还有谁能放过自己呢?魏老,莫要再让往事困着自己了。”
魏今安苦笑一声:“你还说我,你不也被困着?罢罢罢,就当是帮你一把,流离镜一事你知道吧。”
见说到点上,宛枷立刻行礼道:“晚辈正是为此而来。”
“哼,那要是没有流离镜一事,你还不来了?”魏今安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心中有些不爽,刚刚自己的丑态都叫人看去了。
宛枷低头:“晚辈不敢。”
“只是不敢么……”魏今安叹了口气,不再深究,“流离镜一事老朽不能提醒太多,只能告诉你前两关的关键词。”
“迷宫,演绎。”
宛枷挑眉,两字看上去很少,却告诉了他很重要的消息,结合之前得知的实力与心x_ing,几乎可以猜出考题了。
想到这里,他赶忙向魏今安行礼:“多谢魏老告知。”
“呵,便当是酒钱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然后袖袍一挥,一副送客的模样。
宛枷也不久留,告辞之后转身便回了央禾山。
一路上,宛枷细细思考,将自己定下的炼制物品的清单又改了改,去了趟坊市,这次运气不错,新添的东西都碰上了,满载而归之后便宣布了闭关。
映秋山望着他这般认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满意。
宛枷这一闭关,便过去了三个月,三个月间,宗门内大多都组好了队,斐仪这边虽是安慰了许久,却也终究是解决了此事。
而虽然距离流离镜开尚有些时日,但宗门同去却要提早些时日,没几日便是宗门宝船离宗的时候了,可宛枷还没有出关,斐仪不由急得团团转,却不好去打扰。
日子,便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第106章 噩梦模式
宝船启程的当天,宛枷终于出了关,一出来,便被斐仪猛地扑了上来:“师弟,你终于出来了,宝船快开了,我们快去吧!”
“阿仪,莫要急躁。”映秋山出声,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他此刻脸上却带上了一些笑意,“为师相信,你们师兄弟二人携手,定能达成所愿。”
“那就借师尊吉言了。”宛枷刚从昏天黑地的三个月炼器中出来,整个人还有些站不稳,“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