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之前……是在想什么呢?
宛枷觉得,如果自己入魔了,也绝对不会是因为甄皑的缘故,要是他的缘故的话,自己早该入魔了,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被似是而非地这样说。
那么,在自己变成这种精神状态之前,他经历了什么?
见宛枷想得出神,映秋山摇了摇头:“你且回屋好好想想,明日卯时再来这里见为师。”
宛枷点点头,转身便回了屋,他此刻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身体,他在这里,又不在这里,他是他,又不是他。
他看不清自己在执着什么,想不透自己在痛苦什么,猜不出自己在奢求什么,他只能凝视着屋子熟悉的顶,躺在床上,连平时习惯的修行都不去做了,只是纯粹地存在于这里罢了。
就这样睁着眼睛睁了一夜,多亏了修者的身躯,他也不觉得困倦。卯时还没到,宛枷就自觉地去了映秋山屋里,刚进去,就看见映秋山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擦拭着那把陪伴了他很久的长剑。
明明法宝不染尘埃,擦拭根本毫无意义,若是换做以前的宛枷,他或许会问上一句,但此刻的他却只静静地站着,什么都不说,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不问,映秋山却不会不说,他做事本就有原因:“知道为师为什么擦剑吗?”
宛枷配合地摇了摇头。
“因为它陪伴了我很久。”那张平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微笑,连眼中都染上了温柔的色彩,这是宛枷从未见过的映秋山,“每次触碰,我都觉得心里无比平静。”
宛枷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映秋山,没有因为他少见的神色而感到如何惊奇,只是沉默地听着。
映秋山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他好歹也教了斐仪那么多年,斐仪傻起来可比宛枷安静多了。
“清河,人活在这世上,总会有很多遗憾,修者更是。”如同往常授课一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平静,“甚至修者活着的时间更长,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不可避免地会失去很多东西。”
“因失去而痛苦遗憾是不可避免的事,这是最基础的情感,是人之常情,因此而心生罅隙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修士每逢大的突破都很容易遇上心魔,过去了,往后便一片坦途,过不去,那便身死道消,多年修行化为枯骨……这就是修真界。”映秋山望了一眼宛枷,那是一如既往的空白表情,他也不在意,他本就不指望这一席话能有多大作用,但说了总比什么都不说好。
“随为师出来走走吧。”他走出了屋子,宛枷不声不响地跟在他的身后。
映秋山的住所在央禾山的山顶,央禾山是他自己施展法术做成的,这里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每一处都有他刻下的印记,寻常人连上山都做不到,然而即使是为了困住自己弟子设下的阵法,却脆弱得只有一个通知的作用。
他总是舍不得自己的弟子受苦。
尤其是在经历了小弟子自杀那一世之后的这一世。
宛枷不知道,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映秋山,经历了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时间,他自杀所带来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映秋山太心疼自己这个弟子了,因为他曾经失去过他一次。
他找不出原因,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弟子为什么会选择死亡,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前进,却到达了一个那样的结局。
那不是他所希望的,为了一个弟子去牺牲另一个弟子,从来不是他所想要的结局。
于是上天怜悯,他有了再一次的生命。
他不再因为宛枷的天生聪慧而将注意力过于放在天生痴傻的斐仪身上,他要好好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不忍他经历一分一毫可能导致他死亡的事件,即使是修行,也没有对他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压力。
这里的清河,就是在这样一个宛如温室的环境下长大的。
可他却没有宛枷的记忆,没有宛枷的经验……更没有宛枷的心境。
一个普通的孩童即使再如何聪颖,在这样的教育纵容之下,也逐渐腐烂,修行偷懒,突破之时则寻找丹药这样的捷径——反正他从来不缺资源,一切对别人而言需要历练才可获得的宝物对他而言触手可得,天资就这样被消磨成了平庸,最后沦为一场笑话。
映秋山清楚小弟子是被冤枉的,但他也同样不想他去流离镜,就顺着这件事将他关在了屋里,不让他出来,却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小弟子会变化这么大,他甚至怀疑,小弟子是不是和他一样重生了,只是重生的那个小弟子是前世自杀的那一个。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信任他这件事伤害到了小弟子,他显然更希望是这样,至少这样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清楚,会选择自杀的小弟子所经历的绝望绝对不是他一两句话就可以挽回的。
映秋山不知道前世的小弟子为什么会自杀,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对现在的小弟子是否会生效,他所说出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切身的感受,重活一世,他的修为很快就提升到了前世的地步,人人都在夸他天资聪颖,潜力非凡,可他自己却清楚,他已经无法更进一步了。
他有了心魔。
前世小弟子的死成了他的噩梦,成了他的心魔,他害怕小弟子走上前世的老路,可他的所作所为又在将小弟子往另一条不好的道路上引领,他知道自己的错误,可越是清楚,就越是不知该如何改变,越是看着小弟子变化,他就越是心魔根种。
他早就做不到他说的那样平静。
明明他说起来看得很透,但仅仅是话语,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去说服宛枷?
他恐惧着的是失去,但宛枷恐惧着的,却是更深一层的东西,无法用语言表述,甚至连回想都做不到,想到的那一瞬就将此深深埋藏,因为宛枷清楚,一旦他开始在意他所恐惧的那样东西,他就不是他了。
“你觉得这里的景色怎么样?”自山顶往下望去,云雾缭绕,一派仙气,映秋山忽然就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就好像是在自夸一般,有些滑稽。
宛枷的回答十分干瘪:“师尊所做,自是极美。”
映秋山接的很快,好似话语没有经过脑子:“那若是你来做,你觉得会是怎样一番景色?”
宛枷忽然沉默,很久,他才轻声道:“无数人来来往往,皆为过客,但是……好歹热闹。”
映秋山没想到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才问:“……你觉得这里冷清了?”
“不,只是觉得我会这样做,无关喜好。”宛枷的眼神空茫,“人世百态,看看就够了,带一些距离感,看着人们的悲欢离合,自己就不会有什么感受了。”
“一旦自己深陷其中,就很难出来了。”宛枷垂眸,“即使知道,一切只是虚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仿佛水了一章→→才不是Re:talker看多了
主角语言逻辑从正常的角度看有些混乱,因为我写的就是他疯了(写他心理的时候感觉自己也快疯了)
这里主角无论是沉默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都只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真正黑化的原因,但有些问题,不去直面就没有办法解决,而狮虎虎的问题想要解决,首先还是要解决主角的问题啊。
说好的日更就因为这么几分钟没了→→
第124章 极地模式
是什么时候产生一切都是虚假的想法的呢?
宛枷想了想,良好的记忆令他很快回忆起了在流离镜中的那一幕,两道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的萤火之光与皓月之光两相对比,看到的人们只觉得斐仪的气运与宛枷相比只能叫不自量力,可宛枷却看到了另一层东西。
系统曾与他说过,支撑这个世界的支柱共有七个人,即他所攻略的七个人,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为世界所钟爱,应当有常人所无法匹及的气运,若连这都没有,他们也无法做到所谓的支撑世界。可那天的景象却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可以说是颠覆,他无法理解,气运远超世界支柱的他在这个世界扮演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而在这时,系统曾经被他驳回的一套说法浮上脑海,如果,这个游戏只是一场游戏呢?
作为游戏的玩家,他是毫无疑问的主人公,他所要攻略的对象也是游戏的主要构成部分,但再怎么也比不上他,如此再一想,他不能和皑皑在一起的原因,莫不是因为皑皑并非游戏中的攻略人物,即不可攻略?
如此一想便停不下来,宛枷拒绝接受这样的答案,可他却找不到这个想法的漏洞。
以这个想法为根基,之前经历的一切难以解释的事情都通了,越想就越是发现想法的正确,他能做的,只有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他在畏惧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样思考下去的终点,就是他的疯狂,他的脆弱一定无法让他撑起这样的结论,只会招致灭亡。于是,他甚至都没有向系统提出这个想法,只是将其深埋心中,用漫不经心的态度掩饰自己,最后,连自己都被欺骗。
他成功了,所以他没有直接入魔,只是卡在一个危险的角度,一着不慎便会坠入深渊,但好歹,他还没下去。
可是映秋山看出来了,他的过度关注让他很快注意到了小弟子的不对劲,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询问,旁敲侧击,语言柔和。
有那么一瞬,宛枷想说,再也没有比映秋山更好的师傅了,可在教导上,他还远远比不上前世属于宛青的师傅。
映秋山有天赋,是修真界都罕见的天才,可他不适合收徒,他对徒弟,要么太放心,要么太不放心,两边不能做到平衡,最后只会两边都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