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率先将信交给李景珑。
“孔鸿俊。”李景珑说,“家住何方,父母何人?”
鲤鱼妖从厅外探头进来,鸿俊便按先前教的交代了,告知李景珑,自己养父是太行山上的修道之人,来长安是想历练一番。至于赵子龙,乃是多年前无意碰上,收养的鲤鱼,绝不存在是妖族派来的内j-ian之事。
李景珑也不多问,只是听着,鸿俊总觉得自己的谎话有许多难以自圆其说的漏洞,但李景珑却全无保留地相信了他。
接着是莫日根,莫日根出身室韦,同样告诉李景珑,自己也是为了历练而来。鸿俊听莫日根似乎隐藏了许多事,但李景珑也没有问,只提笔登记了莫日根的名字。
阿泰则是吐火罗的贵族,为学习大唐文化而来。裘永思家住杭州,只简单交代家世是读书人,受祖父之命,来驱魔司锻炼胆量。
后面交代的,一个比一个简单,三言两语便轻飘飘带了过去。李景珑登记后,裘永思泡完茶,分给众人,连鲤鱼妖一起,人手一碗捧着。
“以后把脚擦干了再进来,别踩得满地水。”李景珑朝鲤鱼妖吩咐道。
“看来再没有新人来报到了。”李景珑说。
众人便静静看着李景珑,猜测他打算说什么。李景珑喝了口茶,不看面前四人,沉吟道:“我不知道是谁召你们前来,但我相信,狄公虽然身死,却依旧照拂着我大唐。今天能与各位聚在此地,乃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说着李景珑抬起头,望向四人背后,正厅东墙上那狄仁杰的壁画,眼中带着复杂神色,四人便纷纷回头,望向狄仁杰之像。
“你是说,狄公藏了四封信,在他死了那么多年后,寄了出去?”莫日根说,“并召集我们前来,光复大唐驱魔司?”
“这怎么可能!”众人一副“你当我傻啊”的表情,打量面前的李景珑。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鸿俊一脸茫然道。
“最不合常理的,应当是长手长脚,脚上还有腿毛的鱼罢。”李景珑转头,面不改色地朝鲤鱼妖一瞥。
鲤鱼妖:“……”
“也是。”鸿俊倒是接受事实很快,点头说,“这么比起来,死后寄信这件事,勉强还是能理解的。”
众人纷纷扶额,互相看看,既然李景珑这么说了,大伙儿也不去刨根究底了,你是上司,你开心就好。
“明日本官会去为你们订做腰牌与官服。”李景珑淡淡道,“提请俸禄,去留随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但一旦名字被报上去了,便是朝廷命官,无论胡汉,一视同仁。”
鸿俊本来就身负使命,寻思着何时去找陈家人与自己的飞刀,闻言便点了点头,忽见李景珑盯着自己看,似乎在等他表态,眉毛一扬。
“我会留下来。”鸿俊颇有点心事重重,点了点头。
莫日根答道:“留。”
阿泰:“留。”
裘永思说:“留,可是在驱魔司里,要做什么呢?长史,你总得给我们派点活儿吧。”
“会有活儿的。”李景珑说,“杨相说了,但凡六军与大理寺办不了的案子,办案过程中‘也许’涉及妖魔鬼怪的,都将转到驱魔司来,本想着未有案子前,你们可先在长安城中四处逛逛,不过既然这么说了,你们都不会失望,下午就开始干活。”说毕便喝完茶起身。
鸿俊马上说:“长史,大伙儿……能帮我个忙吗?”
“不行。” 李景珑答道。
众人:“……”
“我知道你想找那夜的妖怪。”李景珑说,“但如今我未知你们能耐,更未共事过,现在贸然出动,毫无配合,麻烦只会越惹越多,留待一段时日后再行解决。”
鸿俊心烦意乱,却知李景珑所言有理,只得点了点头。
李景珑起身离席,大伙儿解散,今天的事儿就算完了,他走出厅堂,进到东厢时,忽然如释重负,靠在柱子旁喘气,显然心有余悸。念及这群身具神通的驱魔师,居然还是被自己收拾住了,忍不住又握拳一挥,嘴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
刚一抬头,忽又见鸿俊站在面前,满脸疑惑地看他。
“长史,你刚刚在做什么?”鸿俊试探问道。
李景珑马上咳了一声,严肃道:“又怎么?”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鸿俊看着李景珑说,“我想找……”
“我说了,不行!”李景珑不悦道。
“不找妖怪。”鸿俊马上道,“你对长安熟,只要告诉我陈子昂家住哪儿,我自个儿去。”
驱魔师同僚们对长安城不熟,陈子昂家住哪,问也没用,挨家挨户去找,长安六十万户,根本不可能找到,眼下李景珑来了,简直是自己的救星。
“我问你一个问题。”李景珑打量鸿俊,突然说道,“你是修道的人,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人忘掉一些事?”
“法术?”鸿俊被突然这么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来想去,答道,“法术没有,但是有一种花……”
鸿俊昔年喜欢在太行山上撒野,曜金宫后殿内,奇花异卉也甚多,依稀记得似乎移植了一种产自西域的植物。
第11章 兵分两路
午后,李景珑带着鸿俊,穿过天井出来。
莫日根躺在天井里晒太阳,嘴里叼着根Cao杆,跷着二郎腿眯起眼。裘永思坐着看书,阿泰则玩着手里那把琴。
“都起来,干活了。”李景珑说,“到西市去,找一种叫离魂花粉的药剂。”
“啥?”众人围了过来。
“离魂花是西域出产奇花,授粉时析出的花粉,闻过之后能让人打喷嚏,并忘记当前发生之事。”李景珑解释道,“来日驱魔司万一执行任务,百姓大惊小怪,便可用以收拾善后。”
裘永思、莫日根与阿泰三人打量李景珑,满脸怀疑神色。
“万一没有呢?”阿泰问道。
“八成不会有吧。”裘永思说。
“没有,就找到有为止。”李景珑说,“这是命令,不容讨价还价,现在就去。”
“长史,你从哪儿听来的?”莫日根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发现了端倪。
鸿俊在李景珑身后弱弱地举了下手,众人瞬间一脸无奈,李景珑刚一回头看,鸿俊马上把手放下了。
午后长安秋高气爽,鸿俊与李景珑走在街头,心头翻来覆去,自己似乎给另外三名同僚找了个麻烦。眼看另三人不情不愿地一同出门去,万一找半天都找不到这种奇花,回来只不知道会不会骂自己没事找事儿。
“长史,他们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长史……其实我也不确定,离魂花是否真的有用。”
“长史,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景珑:“……”
“咦?长史,这是什么?”
其时大唐喧闹繁华,街上人多热闹,鸿俊怕跟丢了,便伸手扯着李景珑衣袖。那一下,李景珑颇不自在,抬手要挥,却十分尴尬。
“孔鸿俊。”李景珑说,“大街上,不要拉拉扯扯!”
鸿俊四五岁时在曜金宫里,天天拉着重明的袖子,像个跟屁虫一般跟来跟去,便也习惯扯着人,现在被李景珑骂了只得松手。
李景珑带着他七拐八绕,进了小巷,穿出穿进,最后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内里有一妇人之声问是谁,李景珑便报了名姓,迈过门槛,抬脚进去。
是时只见那妇人抱着个婴儿迎出来,止住脚步,打量访客。
鸿俊问:“陈子昂在家吗?”
“陈子昂死了很多年了。”李景珑朝鸿俊咬牙切齿道,“别乱说话。”
鸿俊一惊,见这院内破败,主人显然十分穷困,便问:“他的孙子或重孙子在么?您是他的哪位?”
那妇人想了想道:“进来说吧。”
昏暗厅堂中,妇人怀中婴儿嗷嗷待哺,看那大小不足半岁,鸿俊见小孩子可爱,十分喜欢,便伸出手指让他握着玩,听李景珑与那妇人随口闲谈,慢慢地方得知,原来这名大诗人竟是在五十一年前,受权臣武三思迫害,冤死狱中。幸而留了个独生子。
而又过了好些年头,陈家人丁不旺,一代接一代地,到得数年前,陈家独苗数年科举落第,娶了个媳妇即这唤段氏的妇人,为考取功名,十数载寒窗苦读,不意偶染风寒,久病后不治归西,留下遗孀与一襁褓中的婴儿。
“埋在城外呢,两位既然和亡夫生前相识。”段氏说,“赶明儿带你们去看看?”
鸿俊一颗心已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来前青雄提到过,交还心灯后,可与陈家人结交,并查明当年真相……但这婴儿,就算继承了心灯,也不可能一夜长大啊!
“问完了?”李景珑道,“问完就回去吧。”
鸿俊左思右想,终究没辙,但陈家还有人,总是好的,便数了些珍珠出来,交予段氏,说:“你们好好过日子,有啥事儿,就到金城坊驱魔司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