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剑宗为修真界第一大宗门,门中皆为剑修,故而入门弟子每日上完课均需刻苦练剑,月末一旦达不到考核标准,则会被遣送到外门从头修行,无一例外。
莫焦焦也被分到了一把青铜剑,正拿着小剑认真地挥来挥去。他的任务是挥完一千下,不完成就不能放学。
教导小孩习剑的正是宗主鸿御老祖,老头子站在小孩身边纠正了一下拿剑的姿势,便不再多言,只揪着胡子静静地看着。
沈思远近日忙着调查紫霄宗与焚香谷结盟之事,这会儿正好查到些眉目,来拭剑园寻鸿御老祖。
他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挥剑的莫焦焦,摇了摇头道:“这资质……奇差。招式行动太过迟缓,缺乏应有的力道。”
鸿御老祖转头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见过适合习剑的妖族吗?他一株不喜杀气的辣椒,肯在这拿剑比划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思远闻言禁不住抚掌大笑起来,道:“如此说来确实不易。不过,这崇容怎么会想让莫焦焦练剑呢?他根本不可能学会啊。”
妖族历来不与修士来往便是因为族中修行自成因果,修士所修剑道、丹道乃至于佛道,于妖族而言都是j-i肋,不止完全无法修行,还容易损伤妖族脆弱的本体。
鸿御老祖长叹一声,道:“师叔哪会不知道这个……只是,焦焦如今既为天衍剑宗弟子,就当习剑道。若他不会剑术,这日后出去历练,难不成要他用妖族功法与人对敌?”
“原来如此。”沈思远闻言神色亦凝重起来,“这小娃娃迟早要出去历练,妖族攻击术法与众不同,若他对敌能将人灭口倒是还好,若是不能……”
神图子还活着的事实必定为众人所知。
“那便练着吧。”沈思远想通其中关窍,无奈地叹息,“不过,挥剑一千下是否有些过了?他才十一岁。”
鸿御老祖抚着胡子转头就走,道:“崇容师叔决定的事,可不怨我们这些老头子啊。”
沈思远见状同情地看了一眼挥剑的莫焦焦,悻悻地抬脚走了。他可不想与崇容作对。
莫焦焦丝毫没发现离开的两位仙长,只握着沉重的青铜剑比划。
他力气小,挥了五百下就已汗流浃背,小脸蛋红通通的,微卷的软发都汗s-hi地黏在额头上,小孩深吸了口气,重新调整了下姿势继续挥剑。
一旁一同练习的弟子中见他软绵绵的动作,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其中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了小孩半天,嘀咕道:“先前史学和药Cao学得那样好,怎得一练剑就跟挠痒痒似的?就这资质也能进天衍剑宗了?还不如我家的家仆呢……”
莫焦焦正揪着小手帕擦汗,一听这话便停下了动作,塞好帕子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挥剑。
一直挥到了第一千下,他才将青铜剑塞回储物手镯,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腿脚有些发软地顺着小道闷头往外走。而鸿御老祖尚在同沈思远商讨事务,也没来得及出来带他。
等到别鹤剑出去放风回来,已是四处寻不到小孩的身影了。
第66章
天衍剑宗洗心谷入口处, 一道汹涌湍急的河流由高高悬挂着的栈桥下奔涌而过, 如银的水面此刻被落日余晖浸染得火红一片, 与铺天盖地的火烧云交相辉映,更显磅礴壮阔之感。
莫焦焦顺着记忆里入谷时的路线,乘坐飞行灵器来到了栈桥处。
小孩笨拙地从灵器上跳下来,黑红色的靴子踩在摇摇晃晃的桥上,吓得他连忙伸出手紧紧攀住了一边的索链,小身板前后摆了摆才稳住,微红的眸子都下意识睁圆了一点。
这座桥并不短,莫焦焦抬头看了一眼便迈开步子,踩着锁链往对面走。他走得很小心,汗s-hi的小脸上满是忐忑谨慎,嘴巴抿得紧紧的, 嘴角却无意识地往下耷拉着,不甚开心的模样。
底下澎湃的流水撞到巨大的山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小孩走到一半就疲惫不堪了, 他停下脚步呼了口气, 慢慢转了个身,将空着的左手搭到桥上的锁链上,另一只手则松开链子,无力地垂到身侧。接着,小孩手扶着锁链, 慢吞吞地在桥上蹲了下来, 白嫩的下巴搭到膝盖上。
他困倦地半闭上眼睛, 乌黑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已忍不住氤氲出了水汽,却又强忍着不掉下来。
歇了一会儿,小孩将垂落的那只手塞到小胸脯和双腿相贴之处,弯腰继续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惨兮兮地自言自语道:“焦焦手好疼。好累。”
此前挥剑一千下到底是负荷过重,莫焦焦的双手已经酸疼得几乎抬不起来。他低头将红通通的小脸埋在膝上蹭了蹭,随后深吸了口气将泪珠憋回去,颤巍巍地扶着锁链又站了起来。
这会儿并不是放学的时间,依照天衍剑宗洗心谷的规矩,莫焦焦挥完剑后还需听鸿冥老祖讲解剑灵相关的基本常识,这一讲起来没有一个时辰是无法结束的。然而小孩已经等不及了。
他逃了课。
长长的索桥走了一柱香时间才走完,莫焦焦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后便累得软绵绵地蹲了下来,两只小手可怜地交握在一起,十指早已红肿了起来,看着越发胖乎乎的。
他瞅了一眼手指,低头凑近学着以往隐神谷谷主哄他那样,轻轻慢慢地吹了吹气,却懵懵地发现这样的举动似乎无甚作用,只好又放下去,小声嘟囔道:“谷主老是骗焦焦。焦焦吹了还是好疼。”
又过了一会儿,小孩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到了自己右手上的镯子,又努力站了起来,往谷外走。
只是没等他彻底走出去,正前方忽而迎面走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修。
那女修一袭红裙曳地,妆容妖娆而艳丽,如瀑黑发垂落及膝,本是极为美艳动人的相貌,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极为奇异的违和感。
她行走如风,几步便拦住小孩的去路,在莫焦焦前方两臂远处站定,定定地盯住了小孩乌黑的眼睛。
对视片刻后,女修又伸出红艳艳的指甲点在自己下巴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稚童的装束,有些勉强地扯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出来。
“你是崇容养的那个孩子吧?”
低哑的男声缓缓响起,莫焦焦神色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抿紧的小嘴巴动了动又再次合上,他狐疑地转头四处张望,却并未发现此处有其他男人,不由疑惑地伸出红肿的小手,捏紧了自己腰带上的蝴蝶结。
女子见小孩不说话,又低低笑了两声,声音极为粗哑,“果真如传闻所言,懵懂无知。崇容何时也有功夫带孩子了?”
粗糙的男声再一次准确地传入耳中,莫焦焦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乌黑潋滟的大眼睛傻乎乎地眨动了几下,他看着女修开合的红唇,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后挪了两步。
小孩歪头看着美艳的女修,忍了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糯糯问道:“为什么你说话像男人?明明你穿女人的衣裳。”
稚气的话音如同惊雷,成功点燃了对面女修的怒火,只见她瞬间沉下脸,神色y-in鸷地厉声喝道:“闭嘴。”
莫焦焦见她生气,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只执着地问道:“你和九九一样高一样壮,为什么穿女人的裙子?九九说男孩子不可以穿裙子的。”
“我说了闭嘴!”女修精致的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她双目几欲喷火,显然是被踩中痛脚急火攻心,握紧的双拳间不断传来骨节挪动的细小噼啪声,却始终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说话就不说话。”莫焦焦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生气。
他自幼直觉敏锐,此刻并未从女修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便不再紧张,放下了交握的小手,开始挪动步子往小道的另一边走,边走边生气道:“你吼焦焦,我不和你说话。”
女子见状面色一僵,蹙起了眉,足下一点便往小孩身边掠去,五指成爪意欲钳住那稚嫩的肩膀。却不曾想,长长的指甲尚未碰到莫焦焦的衣袍,便被凭空出现的凌厉气劲斩断了其中一根指甲。
她反应迅速地收回手指,往后疾退几步站定,拧眉看向来人,却正对上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苍白面容。
沈思远在莫焦焦身前站定,收回了掌风,懒洋洋笑道:“云千叶,你不去授课却跑来这欺负焦焦,还说不过他,不妥当吧?这要是让人知道了,啧啧……”
“闭嘴!”女修闻言冷哼了一声,似乎是有所忌惮,微微皱了皱眉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这娃娃根本不怕我你没发现吗?”
“发现了。”沈思远从善如流地点头,“就你这绣花枕头,焦焦要是怕你也太丢人了些。你还是别找他麻烦了,崇容脾气可不大好。”
“别跟我提他!等会儿我睡着了你负责抱我回去吗?”女修暴躁地吼道,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不不不。”沈思远闻声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劝道:“放轻松,这青天白日的,你体内那怨灵不一定就敢出来。”
“她出来的次数还少么?我可不想再次丢尽脸面。”女修嗤笑一声,又扭头看了一眼莫焦焦,神色复杂道:“她近日修为已隐隐有压过我的迹象……并非好事。我没法保证能一直压制住她。你最好让崇容收敛点,要是刺激到她,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好,我会代为转达。”沈思远闻言脸色竟是又苍白了几分,面上笑意褪去,淡淡道:“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不必了。”女修拧眉厌恶地撇过头,径直御剑离开,只远远地扔下两句话:“我云千叶便是自废修为,也绝不会同崇容示弱半句!真当我是那些娇滴滴的女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