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永琰说, “也不算是。”
“唔,”润之看出他眼里的戒备,登时索然无趣,摆摆手道,“你有十六?十七?看你虚长我几岁,唤你声琰哥可也使得?”
永琰低声应了,润之又道,“那我们进山洞罢。”
“不行!”永琰脱口道,想一想又压低了声音告诫,“危险。”
“若不想进去就在此处等我,或者……趁着天亮你下山去罢,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随你一起。”
“那走罢。”润之轻快道。
山洞不足一人高,润之骨架偏小,猫腰尚能通过,对永琰来说便明显吃力些。
艰难挤进洞口,里面情形更为严峻——山洞形似一只放倒瓷瓶,洞口正是瓷瓶瓶口,再往里去,就进入了瓶颈部分,洞体向中间坍塌收缩,只容一人匍匐通过。
阳光几乎照射不进,阴暗潮湿不说,洞顶更布满下垂尖锐的钟乳石,借着仅有一丝光线折射出阴森森冷光。
润之二话不说,将长袍下摆挽了个扣,系在腰间,矮身匍匐,顺着钟乳石之间缝隙爬入,永琰无法,只得效仿他的模样,挽好袍子,委地向里爬。
二人朝前爬行约有十来米,前方光线越来越暗,但视野却突然开阔起来,壁上钟乳石高了些许,似乎已经过洞颈,进入到山洞内部。
洞中弥漫着动物尸体腐烂腥臭味儿,润之难受得直矜鼻子,率先扶着墙壁站立起来,向永琰伸出手。
永琰儿时伤过眼,医治不及时落下病根,一到黑暗中便如同盲目一般。可今日他却清清楚楚看见了眼前人递来的手,掌心处有一块小小圆形伤疤,那白润指掌像是发出一道刺目光芒,倏忽间劈开黑暗,一路照进心里。
他几乎不假思索地握住那只手,借力站起身来。
永琰道,“是你。”
润之并未听清,问道,“什么?”
就在此时,永琰眼前白光一晃,一股热风夹杂着腥臭扑面而来,他猛一闪身扑倒润之,搂着润之向前打了几个滚——
“神兽!唔……”
“莫说话!”永琰捂住他的嘴。
润之抬头去看距离两人不足五步远的东西——那怪物活有一头黄牛大小,脑袋极扁,一身银白色皮毛,血红色的眼睛向外突出分外骇人!此时它高高弓着身体呈备战姿势,毛全炸开了,又尖又长獠牙呲在外面,嘴里‘呼哧’‘呼哧’热气散发着阵阵臭味。
润之心里暗暗吃惊——这哪是什么‘四不像’,分明是一只性情残暴的雪沙豹!
雪沙豹多出没于大漠,体型最多也就家犬大小,不料在这山林里缺乏天敌,居然能长到如此硕大!
“完了,天不活我——”润之低低呜咽了一声。
“还未可知!”永琰话音未落,雪沙豹一跃而起,咆哮着朝二人飞扑过来,永琰一把推开润之,分别朝两边滚去,雪沙豹扑了个空,恼火地嘶吼一声,继而朝离自己更近些的永琰扑去!
永琰狠一侧身,锋利的爪子堪堪擦着胸口而过,说时迟那时快,永琰以背着地,长腿一推一送,随手摸了块石头,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把弹弓来,“润之,什么方向?!”
润之顾不得其他,大喊道,“东南!”
永琰狠劲一拉弹弓,皮筋绷成一线,石块嗖地离弦而去,破风一声,弹无虚发,只听雪沙豹发出惊天动地一阵哀嚎,凸出的眼珠子已然凹陷进去一只,鼻子也塌了小半,正滴滴答答顺着皮毛往下流脓液。
畜生似乎是疼得狠了,有些忌惮永琰,转头又要朝润之扑过去。
“哪里?!”
“正北方!”
“嘭!”
一声巨响回荡在空荡荡的山洞里,原来是永琰举起一抱粗的大石头横扔过来,活生生将那豹头砸得瘪了一半!雪沙豹和巨石一同落地,激起一片泥水。
还没等润之松一口气,地面突然开始微微震动,心道糟糕!刚才的响动太剧烈,山洞口要塌方了!
“快!快出去!”润之叫了一声,爬起来掉头往进来时的方向跑,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前方洞顶已经有细碎的石渣掉落下来。
他跑了几步,才猛然察觉并没有人跟上来。
润之回过头,见那人果然还杵在原地,急得差点咬了舌头,“快走啊!洞口要塌了!”
永琰死死按住小腹,挨过刀缴一样的一阵疼痛,才茫然地朝润之的方向看去,攥着弹弓的指节泛白,“你快走吧,我出不去。”
不是不出去,是出不去了?
“你瞎说什么!什么出不去!”
“我……我看不见。”
润之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一直是靠自己指挥,原来,他在黑暗中看不见!一股难言酸楚狠狠抓住润之心脏,他向洞口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坚定地转身往回跑去——
“轰——!”
洞口塌陷,只一瞬间,山洞颈处窄小出口便被石块堵死了。
永琰在黑暗里扶着墙坐下,把两只手拢在一起凑到嘴边,哈了一口热气。
润之“你冷吗?”
永琰“!!!”
“你没出去!”
“那是~”润之盘腿而坐,用自己的手把他的手包裹住,拉到面前来哈着气,“琰哥救我性命,我怎能弃你偷生,再说也是我非要进来,以怨报德非君子所为。”
“君子所为?”
永琰冷漠的表情里显出一丝困惑,他活了快十七年,周遭之人无时无刻不向他强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理,让他满以为这便是安身立命全部理论,却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行为叫做‘君子所为’。
“不懂吧~”润之笑,“君子就是正义之士,君子所为就是仗义作为,琰哥那日在十里集救我于危难,便是君子所为,而我帮你付药钱,也是君子所为,这就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
永琰“……”
其实想告诉他,十里集那日,不过因为刘环之从前横行跋扈才出手教训,并非有意搭救,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诶?!手怎么流血了!”
润之小心翼翼将他的掌心翻转过来,那处伤口是在山腰挖坑之时被碎石划伤,方才缠斗时虚扯一下,这会儿又开始渗血。
“小伤。”
“怎么是小伤!”患处皮肉红肿,显是要发炎的,润之仔细查看了一番,嘴里不住咕嘟“都成这样儿了……”
黑暗里永琰看不见润之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绵绵不绝的热力,暖和得像是依靠着整个春天。
就这般死了也不错,他想。
“那边有处水流,我带你过去洗一洗伤口。”润之说。
“好。”永琰随他走过去,突然问,“水流?”
“嗯,水流。”
“你说水是流动的?”
“是啊,水是……”润之被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了,“水会流动……是活水!这里一定还有别处出口,我们沿水流方向走,定能出去!琰哥儿,我们不用死了!我就说么,那雪沙豹个头那么大,如何可能是从这么小个洞口钻进来,果然狡兔三……”
“嘘,”永琰微微皱眉,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听觉却格外灵敏,这里除了自己与润之以外,竟还有一道呼吸声!
经过方才险象环生,润之早对永琰深信不疑,赶紧闭上嘴屏住呼吸。
“嗷呜~~~”
“?”
“?”
这厢二人疑惑不已,又一声奶声奶气的“嗷呜~~~”从石头缝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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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福至
润之起身要去看,永琰拦住他,寻声走去,于石头缝儿中摸索片刻,不多时便以食中二指从中拎出一只通体雪白、巴掌大的小家伙来。
永琰用手指头戳了戳它的小脑袋,峻容道,“这是雪沙豹幼崽,趁没长大,摔死罢。”
“啊?”润之将其捧至鼻尖儿前,盯着它不住打量,小家伙连眼都还未睁开,似乎感觉到掌心温暖,又皋皋叫唤了两声努力拿脑袋杵着他指头。
“还这般小,小猫崽儿似的……”
“雪沙豹本性凶残,留着必定是祸害。”
“感觉它不会伤人……”
“妇人之仁,”永琰眸色一暗,“你杀了它娘,你当它长大以后会放过你么?”
“是你杀的。”
“……”
“诶好了好了,摔死就摔死吧。”润之把它揣进怀里安置好,又抽出腰带包几块石头扎成一个团儿,狠狠朝地上摔了一下,听完响声之后才道,“摔完了,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