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挤在道路两旁围观的人群中,仰慕地看着高中进士的考生骑着高头大马,当街而过。似是冥冥有所感,他一抬眼,正巧对上那行人中的一位,他穿着深色蓝罗袍,帽上簪翠叶绒花,容色昳丽,眼角点着一粒泪痣,燕时玉不认识官制服饰,只无端得觉得这是位探花。探花郎目光流水似的淌过他,泪痣以灼人的阳光作佐料竟巧妙地把九分清高和一丝媚态揉搓在一起,真真是韫玉怀珠之霞冠,傲霜斗雪之松柏也。
燕时玉只觉呼吸之间,他仍是被一群人裹挟着,只是眼前不再是锦衣良马的官道,而是血污满地的刑场。
刽子手赤着上身,穿着深色的系腿裤,虬曲的络腮胡爬满了半边脸,右边上吊的三角眼被一道累年的疤痕硬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自此与他前面的一排头颅一样阴阳相隔。
“没想到这文老贼竟然与那夷人私通,呸。”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如此皇恩浩荡,泼天富贵也挡不住夷人的引诱……”
周围人义愤填膺的嗡嗡声,在燕时玉眼前弥漫成一片厚重的血雾。朦朦胧胧地,他看见那探花郎跪在地上,双手缚在身后,眼中的怨毒同电影里那个探花重叠在一起,叫嚣着冲出重围,死死地扼住了围观者的喉咙。据说泪痣是泪水凝结后的样子,许是这探花郎实在是运气太差,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只剩下血混着汗,生生地流个不停。
梦中的探花郎突然抬起头。
燕时玉想,他大概会做一生的噩梦,自从看过了那双眼睛。
第03章
第二天早上燕时玉有一节八点的选修课,在毓秀校区上的文学评论,六点半的时候闹钟尽职尽责的响了起来,five hundred miles的民谣调子。燕时玉昨晚一夜尽是噩梦,五点过惊醒了一次,后背密密匝匝地全是冷汗。听见闹钟响的时候他正又睡了过去,刚昏昏沉沉地酝酿了些睡意,心情很是不美,伸手关掉了闹钟,翻了个身继续睡。
“时玉你还不起?要迟到了。”江韶今天跟燕时玉一节课,往常都是两人一起坐校车过去,文学院的宿舍在文源区,要在八点赶到毓秀区得提早半小时去等车,麻烦得很。因此那节文学评论课人总是稀稀拉拉地,经常是八点四十五休息的时候涌进来一波揣着豆浆包子的学生。燕时玉嗯了一声,鼻音有点重,大概是昨天着凉了,这回他是真的不想去上课了,懒懒地应道:“江韶你帮我签个到吧,我有点感冒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