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意直直看着他,眼里丝毫笑意也无,手却在底下轻轻捏了一把温述秋的手腕,把后者唬了一跳的同时,面上还严厉地说道:“它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你若不知,今日它恐怕就会敛着你的骨头了。”
温述秋骤然被掐了一把,心里顿觉十分无奈,他当然明白晏无意的意思,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接着他的话茬说道:“老人家,我们也不是非要这样逼你不可,你看这个。”
“这是诅咒,和罗什那有关的诅咒。我年幼的时候曾来过这里,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实在太过嚇人了。” 他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又捞起袖子,刚才晏无意捏的印子还未完全消去,周围也有些红色的斑驳印子。本身他的皮肤就白,衬得这浅绯色的印子更是明显。晏无意随手一捏,哪会想到温述秋这么会借题发挥,他一时间想笑的不行。
听到诅咒两字,老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他借着酒馆昏黄的烛火仔细瞧了瞧那个公子手腕上的痕迹,又看了看后者脸上不似作伪的悲伤表情,终于缓缓坐直了身体。他看着那个盒子,几番踌躇,终于忍不住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那凸起的诡秘花纹,他眼里好像有泪光闪烁,却隐匿在昏暗的烛火之下,每一道皱纹都好像是被刀狠狠雕琢出来的一般,除此之外,一直注意着他的温述秋发现了一下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没有作声,只是细细思索起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是让人更不知如何开口的冷凝气氛。
“二位有所不知,小老儿当年就对着主神发了毒誓,和这事儿有关的一切都不能说。” 老头,小声说了一句。
有门儿!晏无意二人一听,立即打起了精神。
“事到如今,您只需告知我们诅咒的内容就好。” 温述秋平淡地说道:“剩下的我们去想办法,想必你的主神也不会怪罪于你。”
老头摇摇头,用一种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这样是不对的,主神不会允许。背叛神的后果很严重。”
晏无意的突然笑了,嘶声道:“比这诅咒来的还要严重?”
老头迟疑了一瞬间后说:“这诅咒就是神降下来的。”
“那定是因为你们不诚实,对神不敬。你们这种信神的人我见得多了,但是没几个真的对神完全诚实的。” 晏无意的神情出奇的冷峻,他缓缓说道:“罗什那信的神叫什么?安吉拉那?也不过如此。”
老头被他轻蔑的态度戳中了痛脚,他双手拇指相扣结了个印,低着头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才开口警告道:“年轻人,最好别在罗什那的范围内说什么对神不敬的话,不然石镇某些人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听到石镇二字,两人心里俱是一紧,就是这个曾经小得甚至县志上都不见影子的镇子承载了当朝十之五六的矿藏,却不知怎么回事并不受朝廷的重视,管理相当松散,前几年好像还发生过一些事故,现在已经隐隐出现颓相了。
对于石镇,两人自然有所耳闻,却是头一次知道这骇人听闻的诅咒竟然还与它有关。倘若是与石镇有关,他就不得不怀疑鬼面这个神秘的组织是怀着怎样的狼子野心了。
老头见自己已经说漏了嘴,索x_ing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地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知道二位公子并非一般人,但是小老儿还是要奉劝二位一句,当年石镇的事过去便让它过去吧,二位这样死心追查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晏无意闻言,顿时沉下了脸色,他目光锐利,直直盯着老头说道:“杀身之祸?那你知不知晓,还有无数对这些事不知情的无辜之人也没逃脱过去?他们大多只是平头百姓,甚至连罗什那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就这样中了‘诅咒’,你们的主神不会觉得亏了心肠吗?”
那老头先是一愣,之后便被气的涨红了脸颊,正待他气愤地想要说些什么时,先前离开的伙计端着个大托盘就过来了,一边布菜一边说道:“这是其他的菜,现在上齐了!几位客官得是还要住店?”
晏无意出手如电,点住了老头的x_u_e位,制止他继续说话。那边温述秋点点头,笑着问道:“可还有上房?”
伙计忙不迭答应道:“有的,当然是有的,您要几间?”
温述秋犹豫了一下,刚要说两间,晏无意轻轻一撞他,抢过话头说道:“一间!要一间!”
“好嘞,我这就给掌柜说,然后给您收拾出来,您几位稍等啊!” 伙计虽然觉得两个男人加一个老头住一间有些奇怪,但他也没多想。
见伙计风风火火走入拐角后,晏无意才解开老头的x_u_e位,淡定地说:“得罪了。”又转过脸笑着对温述秋说:“出门在外,能省一点是一点,咱们两个人没必要两间房。”
老头咳嗽了半天,也没见另一位气质温润的公子帮他讨伐一下,只好自己开口道:“我看这位公子说的诅咒和我说的诅咒恐怕不是一件事,我说的诅咒是主神被贪得无厌的人类惹怒,从而降下的神谕。听公子所言,似乎是歹人假借神谕行那些违背神意的事。”
“你说的是什么诅咒?” 晏无意皱紧眉头。
老头的脸皱在一起,似乎是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半晌后他叹了口气,放弃般说道:“主神因为人类的贪心与亵渎,降下责罚警示世人,那座山从此不再生出Cao木,所有人倘若靠近神罚地,便会被夺去生命。”
“那座山?” 晏无意抓住关键字,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石镇的山?”
“是.....”老头极其不情愿地回答道:“正是石镇的山,那个地方像是万鬼窟一样可怕,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会浑身溃烂死于非命。”
“这样厉害?既然是在石镇,为何不报官?我记得,石镇的一切事务都是归给当朝管的吧。”晏无意摩挲着生了些胡茬的下巴,思索着说:“石镇离这里远吗?”
“不,无意,你看。”温述秋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易的罗什那地图,然后指着一个偏北的点说:“这是阿极耶。” 又在旁边和当朝交界处点了点说:“这就是石镇,离苍州和黠州都算是比较近。”
听到某个熟悉的地名,晏无意暗暗叹了口气,他身上杀人犯的罪名还没洗掉呢,实在是不想和黠州再牵扯上什么。
温述秋自是知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的,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权当安慰。两人听了老头一番话后,心里都有了些思绪,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便决定等之后在慢慢商量也不迟。
老头看他们好像是把该知道的都问了,便想偷偷溜走,被晏无意一记眼刀定在原地。
晏无意悠悠开口道:“老人家,我们俩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来当什么坏人的。”
见老头刚要放下心,又坏心眼地将腰间匕首抽出咣当拍在桌子上,笑眯眯地补充道:“顶多就是杀人不眨眼而已。”
此言一出,老头倒吸一口气,顿时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吓得抖如筛糠,抖着声音说道:“二位大、大侠,有话好好说........动什么刀子啊.......”
“既然不愿意见刀子,就老实告诉我们你隐瞒的事。” 晏无意冷声道,他刚才看老头反应就知晓这老头子不老实,事情只说了个大概。
老头赶紧告饶,连声喊冤。
“我看你是不愿给我们说实话,看我们好欺负了!”晏无意厉声喝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手指向旁边正在喝茶的温述秋。
一时间,两双眼睛一大一小看向他,都是满目疑问。
晏无意冷笑一声,沉声说道:“玉面沉霜落秋水,天地敢斩问道深。知道吗?”
这句诗在当朝流传已久,在周围几个国家自然也有所耳闻。它分别记载了三个当世心狠手辣的人:玉面君、沉霜道人、落秋水。其中更是以最后一位落秋水为最,传闻此人能生啖人r_ou_饮人血,家中装饰都是用人骨,在当朝的名声不亚于鬼怪,简直可称能止小儿夜啼。
只不过此人在二十年前便被朝廷派人和道义盟联合击杀,料想这消息也不会传到这偏僻地方来,所以晏无意才敢借那杀人魔的名头来吓一吓老头。
晏无意:“.........?” 为什么他只是喝杯茶的功夫就变成杀人魔了.........
老头吓得语无伦次,为求保命,赶紧对着晏无意说:“石镇虽然被神惩罚了,但还是经常有人在哪里挖矿,听说是发现了金子。老头我就知道这么一点了。这位公子刚才还和蔼的不行,竟然是杀人魔!是生是死你们给句话吧!” 说完还视死如归地挺了挺胸膛。
温述秋在晏无意的示意下,只好强装出一副凶恶样子说道:“走吧!我不吃老头!”
老头屁滚尿流的跑了,临了晏无意还问他要不要把饭菜带上,老头赶紧挥挥手说:“不合口,不合口!”
晏无意笑的直打跌,温述秋无奈地说:“你以后可别再让我临时扮什么了,万一穿帮了可如何是好。”
“那不是并没有穿帮吗?我看你真是聪明万分,我只不过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秋秋便知道我想干什么,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晏无意整个人挂在温述秋身上,笑道:“我看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可以回房了。”
晏无意沉的不行,温述秋被他压着寸步难行,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摘下来,就这么半扶半拉扯的走回了房间。
房间只有一张床榻,两个人相顾无言,大眼对小眼。晏无意见温小少爷满眼都写满了想一个人困觉的心情,良久无言。最后还是晏无意败下阵来,妥协地去打了个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