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山山腰,一声咴声响起,二人的马被身后杀手抽刀砍断一条马腿,立时惨叫倒地不起。温述秋狼狈不堪地护着身后昏迷的晏无意,两人滚落在地。四个杀手上前将他们团团围住,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他不耐地叮嘱道:“两个人全都杀无赦,确认死讯后回。”
温述秋半抱着晏无意,看着他的脸色变得灰白,只觉得心里一片茫然。
半晌后他缓缓站起身,低垂着的脸上面无表情。
“我本以为我可以逃开的,却不想从来没有人肯放过我。”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可以随着风飘走。
四个杀手相觑一眼,皆举起刀,向二人袭来。
是生是死,就在一瞬间了——
第18章 总有相伴
温述秋抽出束发的玉簪,握在手中,拇指在玉簪的侧端轻轻摩挲了一下,便迎了上去。面前一片武器交织出的刀光剑影,远方是星星点点的暖色灯火,身后是生死不知的友人和湍急的川流,没有一条是退路。
他抬起眼,往日里的温和笑意早已变味,冰冷的杀机涌现,黑色的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其中蕴含着的战意一览无余。
迟则生变,速战速决!
四个杀手看着他不同于刚才的样子,相互对视一下,立即下定决心。
在杀手眼中,他的动作破绽无数,似乎只要攻击便会使他倒地不起。可实际上,温述秋仅是抬起手,手中纤长的白玉簪在空中划过长长一道白光。只是一息之间,面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杀手心道不妙,四个人紧紧靠拢在一起护住后背,却听身后一声催命般的声音响起。
“第一剑。” 清润的像是溪水一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杀手反应极其敏捷,转身的同时就是一刀,但是却没看见原本应有的血花绽放。另一个同伴却突兀地倒在了地上,其余几人凝眸一看,那人已是断气了,只见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死时想必是极其不可置信的,眼睛大睁着,可谓是死不瞑目。
“第二剑。” 那阎王爷的声音又响起了,两名杀手一跃而起,他们二人使用的都是长剑,正所谓长剑克短刀,在以武器的拼搏之中,一寸短一寸险,更别提温述秋手中那根巴掌长短的扁头玉簪子了。但温述秋的动作却十分迅速,单手改掌为拳,打在一人心口,另一手格挡住二人的攻势。白玉簪子在他手中灵活自如,丝毫不比长剑来的差。
第二剑终究还是划出去了,他身形如惊鸿,白玉簪如流光,在浓墨般的子夜中交织出一片光影。
“留你一命。” 他平静地对刚开始发号施令的男人说道,“去回复吧,留待他日,我必定以命相博。”
在一切终于寂静下来之后之后,温述秋才走到涧边,清洗了一下滴血的玉簪,复又将头发束起。
转身时,他却突然僵住。
晏无意不知何时醒了,强撑着坐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双眼睛,温述秋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说,想告诉他。可是太多事憋在心中,直涨的胸腔生疼,最后却只化作叹息一声逸出口。
“先处理下伤口罢。” 他深吸了一口气,跪坐在晏无意身前,轻轻拉起他受伤的右手,低垂下眼帘,将唇贴了上去,吸吮着伤口的毒血。伤口并未凝固,却也不再流血了,他吸吮的格外困难,只能先用舌尖轻轻舔去污血,再以口中的氤氲热气给冰冷的掌心镀上一层温度。
晏无意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动作,长长的眼睫在高挺的鼻梁旁打下深刻的y-in影。他紧紧抿着唇,不知是在忍耐疼痛还是在想些什么。
“忍着点。” 他轻声说了一句,用簪子在伤口处又划了一道,流出来的血也是乌黑色的,亏得晏无意内力深厚能护住心脉,不然现在温述秋就得发愁把他埋在哪里了。
直到血液不再发黑,他才停下来。温述秋舌尖被血刺的滚烫,也顾不上休息。他从里衣上撕了几个布条,包扎在那皮r_ou_翻滚,深可见骨的伤口。
“对不起。” 一声轻且颤抖的道歉低低地传来,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包扎的手蓦然顿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我瞒了你。”温述秋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不安和愧疚,脸色甚至比晏无意还要差上几分。
晏无意面无表情,抽出了自己的手,缓缓站起来。
温述秋看着自己的手心,顿时心下一片茫然。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隐瞒下会武功的事实,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现在会如此心慌意乱。心思流转之间,想得太多,反而什么都没想到。
他一直如同越海奔徙的飞鸟一般,找不到任何的归巢停歇。奔波在江湖中,恍惚间竟也让他觉得满足。只有在晏无意身边时,他才堪堪体会到了什么是驻足的滋味。
如此想来,这滋味实在温暖的太让人迷恋,仿佛自己也有了家似的。但是晏无意与他不同,他是好友遍布天下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
温述秋此时突然放松下来,更觉得自己解释与否越发的没意思。
却在下一刻,他被面前的男人拥入怀中。温热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温述秋突然鼻子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埋首在男人的脖颈间,紧紧抱着他。
“能告诉我原因吗?”晏无意被他这样死死的抱着,抬起头笑了笑,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长发。
怀里的青年用力摇了摇头,抓着他衣服的手指更加用力。晏无意耳朵多尖啊,很快就听到了青年竭力想藏起来的哽咽声。
“喂喂,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晏无意一听这音儿不对,赶紧抬起青年的脸。
青年也没什么别的表情,时不时吸吸鼻涕,眼泪不停的流,从脸颊一直到下巴,最后再滴落下来,在衣袍上绽开深色的花。
一看他鼻子眼睛红的跟只大兔子一样,晏无意立马浑身翻啊,手忙脚乱地找他的手帕,找遍全身上下还真被他翻出来一条皱的跟坨咸菜似的帕子。
“怎么跟个姑娘似的,动不动还掉点金豆子?”他左手拿着帕子,力度不算轻的抹了抹青年脸上的泪痕,“忍着点儿啊,知道你爱干净,现在条件不允许,这帕子可是正宗江南造。”
“你就吹吧。” 温述秋瞥了一眼那手帕,嘴瘪了一下。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哥逛花楼的时候你还骑着你的小毛驴呢。” 晏无意笑道,“你以后可别这么哭了,看上去怪心疼的。”
“可是如果我没隐瞒,你的手也不会这样。” 温述秋眼眶仍然红着,黯然无比地说道。
“这个啊?” 晏无意看了看右手掌心,摇头笑道,“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的厉害,我也会过去的。我不护你,还有谁护。”
“我不值得的。” 温述秋自嘲似的摇摇头,垂下了眼睛,“我有太多不能说的事,也许这些事会害了你。不,现在已经害了你了。”
“这可没什么值不值得的。都不容易,谁都有苦楚和痛处。古人说知己要坦诚相待,可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晏无意打断他的自语,声音低沉,充满安抚意味,“你走了死胡同,为着不能把所有事告诉我而害得我受伤想的太重了,我说过了,就算你武功再好我都会去护住你。做朋友哪里能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平常心一点,不然我不好受。”
“这是我欠你的。” 温述秋看着他的伤口,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如以身相许吧?”晏无意大笑道,“我不缺牛马,也不用你拿命来抵,就是缺个媳妇儿。”
本是玩笑话,谁想到温述秋吃惊地看向他,耳根红了一片,犹豫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说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也不是不行......
“现在好受多了吧?看你刚才那脸色,不知道地还以为受伤的是你呢。”晏无意失笑,揉了揉他的头,“以后别胡想了。”
“我.....”温述秋想说这不一样,但是看到晏无意笃定的目光,他又将余下的话咽到肚子里了,“走吧,我刚才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山上有灯光,料想应该有什么人家在。”
温述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山中的夜晚奇冷无比,白天的炽热高温早已消失无踪,拜这种极端的天气所赐,周围的树木皆是树皮干裂,要死不活的样子,温述秋扶着晏无意,这家伙早就脱力了,站在那里只不过是强撑而已。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热爱装逼的病号披上,病号拒绝并且提出了抗议,被冷漠的驳回了。
“现在这么冷,穿上。” 温述秋扶好他,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上走去。
“你什么时候能对病人好一点?”晏无意不满道。
“病人不和大夫顶嘴的时候。” 温述秋看了下四周,确定了一个方向,扶着晏无意慢慢往山上走。
“天快亮了,差不多寅时的样子。”晏无意看了眼天边,又说道,“我就是这个时候出生的,我爹原本打算给我取名叫晏大虎的。”
“好名字,一听就很威风。用这个名号闯荡江湖定有许多人怕的打颤。” 温述秋夸赞道。
“后来我娘不让。”
“那可惜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名字,不如你叫好了。”晏无意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温述秋连连摆手,“受不起,这名字威风过头了。”
“我的名,是从‘去留两无意’之中取的,大概是希望我能宠辱不惊吧。” 晏无意笑道,“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