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幼有序自然是对的,你哥哥也是一表人才,要不是我们家丫丫和你哥哥年纪差的有点大,姨也很看重你哥哥呢。”
方宜苦笑。
“姨和老头子是看重你人品才干,老婆子活了这么久,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勤奋好学又有情有义之人,才会想将丫丫许给你。你们年纪都还小,先定亲,慢慢培养感情。你又在我家里做着,以后学了本事正好继承老头子的铺子,不是两全其美么?你小小年纪也不用奔波劳苦了不是?”
方宜听得头皮发麻,她这话若是毫无道理胡搅蛮缠还好,偏偏是像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茫茫水坑突然出现的一条平坦结实的大道,无数鲜花簇拥着环绕着他。一时间鸟语花香他竟然也不能立刻脱离出来。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要真是两个兄弟,一个青年才俊,一个年少好学,哥哥心怀大志,弟弟就老老实实地和老家的姑娘成亲,一起经营一家小店铺衣食无忧平平安安,也免去人生众多波折。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少年叹了口气。
“姨啊。”他情真意切地道:“小侄也不敢瞒您了,其实我是在老家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已经订了亲。”
……
看着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头,方宜一张笑脸瞬时塌了下来。
好了,这下好了,他的璀璨人生就这么没了,老板的爱徒期望也没了。他复低头捡起篮子里的鞋垫,脑中却忽然想起前几日那还不足豆蔻的姑娘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我爹娘中意你,不过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彼时还一身轻松的少年好奇问道:“为何?”
个头不到他胸口的女娃儿一本正经:“我爹娘只想把我嫁给他们徒弟,然后继承鞋铺。不过我不要,我要嫁给镇上书院里读书好的人,将来也跟着到外头去当官夫人。”
这镇子只一家书院,都是颇有家底的小公子读书的地方,这娃儿年纪小,心挺大的。
方宜逗她:“他们跟你不一样,吃饭都不要粗米,吃肉只吃精的,饭桌上不能说话下了厅堂也要提着脚尖走路,你能做得到?”
小姑娘不服:“为什么做不到,只要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些事情就不会影响。”
可见是话本看多了。
当时他还笑眯眯夸她有志气,如今一想,却是糟心。
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他既已失去了“店铺未来掌柜和老板未来女婿”的双重身份,自然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他也看透了这点不刻意讨两位主人欢心了,一到点就早早下个班。
路上他还看到此前寻思过的一个空铺子被盘下来开始装修了,门面跟他想象的一样舒服明亮,一对夫妇般的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他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这家中还是如昨日一般干净整洁,果然非要说什么不同,那便是——
家里多了一只小鸡。
乌宁正把几把干草铺在围栏围成的鸡圈里,看到他回来心情甚愉地招招手:“方宜过来,看,我们的小鸡仔。”
围栏里唯一的一只小鸡正努力地扑扇着毛绒绒的小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受惊地躲到了角落里去。乌宁疑惑:“它为什么这么怕我?”
怕你吃了它呗。
许是感受到了方宜的鄙夷,青年站起来握着他的手,温厚手掌捏着他几根葱白指头:“我们先养一只。等到把钱赚回来了,就在这里围一个大圈子,养上好多的鸡。不仅养鸡——”他拉着方宜的手指着另一边道:“我想过了,我们就在这里打一个菜棚子,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乘凉,一起看星星,我还可以讲故事给你听。”
他学着小鸡仔扑扇他两边浓密卷翘的睫毛,试图向他家冷酷无情的小主人撒娇。
“好不好?我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美男子的讨好让人难以拒绝,方宜冷冷地盯了他一会,直盯得人目光都委屈了起来才最终从嘴里呼出一口沉重的郁气,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奔云——”
“我喂过奔云了。”乌宁反手将他指尖牢牢握住:“不止喂了,还把马厩都打扫过一遍了。”他霸道说:“现在你只要想我就行了。”
这人还真是……若不是顾及到此刻他们还在冷战,方宜真想一拳头锤开他的胸口看看这人是不是他的乌宁哥哥。
他做不到这,就只好提步往屋里走去:“松手,不是说要想你么?还吃不吃饭了?”
乌宁笑眯眯地松开了手。
这一晚总算稍稍有了冰雪融化的迹象,乌宁这几天睡觉都是竹竿似得笔直躺在床上,听着背对着他的身边人浅浅的呼吸,今日总算能够抱上人了。虽然方宜还是不肯面朝他,但不是退步就是进步,乌宁一边用内力释放淡淡凉气一边满足地在人脑袋上蹭了几下。
然而到了第二天,冷酷的现实就残忍地走向了他。
乌宁看着被拆下来的围栏和不见踪影的鸡仔,抬头对上一双漠然了数日的眼。
…….
“鸡仔呢?”
方宜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放在井边将蛏子倒了进去。
“小竹子说喜欢,我就送他了。”
他口气平淡,但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语气却带着最让人愤怒的挑衅。乌宁自认自己脾- xing -温和为人纯良,很多时候很多事他发怒只是因为需要并非当真生气。
此刻他心头一把火渐渐旺盛起来。
“你要是生气——”他沉吟着慢慢道:“可以说出来,我知道我错了,你说,我可以改。”
方宜头也不抬:“我没有生气。”
你这叫没有生气?
乌宁压下胸口闷气:“那你怎么把鸡仔送人了?是不喜欢么?”
方宜坐在石凳上蹙了蹙眉,张了下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摇摇头,淡淡道:“算了,没什么。”
“什么叫算了?!”他这一声语气重得自己也有点吓到,然而一看那边依旧若无其事地低着头的少年,这点因为与生来所受教育不同的心虚瞬间被一股更深更大的怨气所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