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前往,却发现有人比他早就在此,享受片刻清闲。
慕云门定睛一瞧,马上认出那人。
已经褪去明黄晃眼的华服换着玄色官袍,斜倚身子靠在假山上,用手里的糕屑喂食池里肥美的鲤鱼,一手扣住酒壶,仰头就是一口。
大早上的就喝酒,不怕醉倒在案上,做不了工作吗?
别说官纪要去十分严苛的梅馥,连慕云门也对这样散漫随便的态度看不过去。可对方是奇人一枚,难以用寻常人的思维去评判他。
延王殿下,x_ing格还是一样难以捉摸。
见到那人,慕云门心里就默默浮现这个想法。
“哟,这是慕大人,在下苏榭乙,虽然我老早知晓您了,可您大概没见过我。”
苏榭乙桃花眼瞥到慕云门站在不远处,举起酒壶朝男人敬了敬,再喝了一口。
“苏大人为何会认识我?”
慕云门眼底流露惊讶之色,封国之人一脸就认识自己,倒是第一次见。
“自然是从祁烨口里反复提及您,这才不得不印象深刻。”
苏榭乙回道,脚边的鲤鱼群扑腾扑腾争抢方才投喂进池中的糕屑,泉水叮咚。
祁烨便是延王的名,苏榭乙没用敬称,熟络地像是延王家人一样,更是神奇。
“我不是那么值得殿下谬赞的人,他身体可还好?生活如何?”
慕云门听到,脸色绽放一抹微笑。自从入朝为官后,他心情明媚许多,将三年前断掉的一切,一丝丝重新衔接起来,过去、现在、未来终于能缓缓接合。
那个住在高山上的王,还是自己七年前见到那样,孤独、冰冷、愤愤难平吗?或者,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苏榭乙细细端详慕云门,五官平淡,柔和顺眼,泪痣证明男子有段刻骨铭心的悲伤感情,x_ing格很平易近人。
可以让祁烨念念不忘如此多年,他苏榭乙本以为对方是怎么倾国惊才的绝世美人呢。
“他这几年变化很多,和我第一次见到差了十万八千里,心x_ing平和沉稳不少,身子健朗得很呢!”
男子眯起桃花眼,轻笑两声,将酒壶挂在腰带上,看来是准备离开了。
“苏大人,您到底是延王殿下的......?”
见对方要离开了,慕云门不由得好奇问道。苏榭乙拍拍男人瘦弱的肩头,擦身而过,往自己办公的宫殿走去,背对他挥手道别。
“我只是一个好友罢了,知道你时隔七年又要出访延国,他会开心的!”
不知道最后一句是不是开玩笑,那位殿下七年前第一次见到自己时,也差点像前几名可怜的国相一样,手起刀落了。
他二次出访都是代表皇命,与延王站在对立面。而这次,更是以削去封王势力出访诸国,封王对待这样一个晦气的使者会有多厌恶,自己都做好觉悟了。
延王殿下会高兴?左思右想都属不合常理,算了,苏榭乙的心思也不是自己一时半会能参透的。
慕云门摇摇头,回去食堂领丞相的午餐。
*
气候从夏天的炙热转变成初秋的凉爽,时令已经来到金秋时节。
此刻,皇帝再次下诏,推出引起天下轰动的恩子令。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联系高祖皇帝开国以来的殷氏血脉,令皇恩恩泽殷氏诸子。
今下令,诸王诸子之及冠者,三人之一人、八人之二人、十五人之五人,入京为官,世代如一。
或以白银三万两之丁税,致谢隆恩。
即日,由龙符使承朕之意旨,至诸国执行。
钦此。
也许是金秋时令,也许是封王们多少明白这法背后的威胁,刮在未央城京的风,竟有种细微肃杀之气。
慕云门此刻矗立于未央城的城门口,接过宦臣递来的玉石龙符以及诏书。
些微寒冷的风扫过男子灰色的官袍,衣料烈烈鼓动,转而又冲向云霄,与大雁一齐消失在天际远方。
陪伴他出使诸国的,只有三个马车夫,三个保护随行的羽林,两辆马车是空车,是专门腾出来装第一笔税金的,羽林军其实乃皇上恩赐,履行既保护自己又保护黄金的职责。
“每结束一个封国,都要书信来京报告,按照规划,先从几个较于贫瘠的封国入手,毕竟那些封王无法拒绝这施恩令,往比较丰饶力强的封国时,也会带给他们遵从的压力。”
梅馥一人跟随马车,将慕云门送行至城门口下,还在嘱咐。
慕云门淡笑,将青翠剔透的龙符别至腰间,将诏书收入锦盒中,朝梅馥点点头。
“丞相大人快请回吧,下官都谨记着,在学庐,浩然就拜托梅公子照料了,待我返京,会再宴请丞相的。”
他登上徐行的马车,回首望着越来越远的梅馥,挥手道别。
远方高大的男人,没有挥手道别他,却一直静静呆在城门底下,直到拐过山道,在慕云门视野里消失无踪。
“宿主,系统宣布第二阶段任务:完成皇命,成功返京,再次升官。”
慕云门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脑海里的一沙说道。
男子点点头,将诏书收入车内的密柜之中,撩开布帘望向远方山峦层叠,云雾飘渺。
七年前,他的人生也是这么开始的。
七年后,再度启程。
第19章 美少年
因为地理环境,殷朝北寒南s-hi,北高南低,因此封国的财富分布普遍成呈北贫南富的格局。
从未央城出发,慕云门一行先从蜿蜒崎岖的山路,往北方的七个封国前进。
甫一进入北地高原,入目便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苍茫寂寥。
北地,少有堪比龙脊山脉的高山,偶尔有崮成群耸立,在平坦的方形山顶,覆盖洁白的白雪。
雪地中,龙符使的马车行走较为缓慢,但历经一个半月,慕云门已经成功在六个封国完成施恩令的执行。
北方封国,多地广人稀,且土地贫瘠。
当慕云门拿出诏令宣读时,封王们只能跪拜谢恩,白银三万两,是几块封地加总一年才有的钱,即使明白皇帝真意是为了掌握宗族后代的人质,也只能无奈同意。
选择诸子差不多花费两天,由慕云门书信回朝廷报告,再由皇上亲自派护送队前来封国。
一切进行地十分顺利,慕云门一行出了第六个封国的边境后,开始往南方走去。
他们并不回未央京再从那里南下,而是直接经过龙脊山一小段名为梯山的山体前进。
梯山虽然山势高耸,可山体中有许多天然岩洞,随着修筑好的栈道走,可以穿过群山,到达殷朝唯一一个山中封国延国,那处与南方三个封国接壤,南下也省去很多旅途时间。
马车已经攀爬上雪山的山道,而后开始进入山体的天然岩洞,要弯弯绕绕经过九个穿山岩洞,方能见到隐秘于飘渺云烟中的延国。
山中封国延国,从前住着一位高傲的王,封闭、孤独、嫉妒、愤恨。
那个男人将自己封在与世隔绝的山中,准备用怨恨将未央城一举爆发,沉沦。
直到慕云门来到王的面前,所有的张牙舞爪顿时收掩,沉寂于数年前。连先帝驾崩都没有出席,只有在慕太后毙时,悲伤地前往未央城奔丧一次。
可慕云门当时已经被革职,朝廷的事都与他自无关联。只有七年前那次短短接触知道,延王天底下最爱的便是母亲慕太后,最恨的就是同胞哥哥廉帝祁沁。
马车隆隆,经过九个时辰彻夜赶路,他们终于在清晨的曙光中,踏入延国的土地。
延国是少数边境没有设置关卡的封国,穿过岩洞刚进入边境。的大片土地恰好就是延王府所在之处。
慕云门下车,见到已经十分疲惫的羽林和车夫们,决定先去客栈歇歇,自己则是趁着使者没来的一段时间,去延国王府周边四处绕绕。
所幸,附近就有一家客栈,一行人就决定在那处下脚休息。因为高山地带,客栈内内都挂着保暖的毛皮,角落放着四座燃烧的红泥炉炕,十分温暖。
几位穿着朝廷官服的男人们初来乍到,老板目光也有些惊讶。
延国虽然会有些许游客文人,特地为了吟诗作赋,特地走访延国,也是不少隐士隐居的桃花源地,但这么几个衣着华丽的官老爷大驾光临延国,真是少见了。
老板立刻遣了小二,跑去王府汇报,自己则招待慕云门一行,入住客栈休息。
舟车劳顿,羽林军爷与车夫们要好好睡上一觉,慕云门在马车上已经睡过,精气神还不错。
他脱去灰色的官袍,将诏书与龙符装在腰间的小包带,换上自己的玉衫,踏着轻松的脚步走出客栈。
他衣摆扫过泥地,走在延国并没有修得平整的大道上,目所及处,是一阶阶逐渐向下的茶田,许多采茶人穿着鲜衣,在远处山头来回走动。
茶叶青翠,清香萦绕,一片怡然自得。
秋茶,生长期间比春茶夏茶短得多,茶叶里的鲜味积累就较少,因此泡出来的茶会较为平淡。可延国著名的茶叶白雪尖却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白雪尖是殷朝最为名贵的茶种,属于秋冬季节的茶叶。初品时清雅,回干则浓郁,是其余茶叶难以达到的绝妙风味,其价值就如阳春白雪,受名流贵族所推崇。
每年热销全天下,本来贫瘠的延国因此一跃成为三大富国之一。
本来荒民遍布,穷乡僻壤的延国,七年之后会是这样的面貌?一切都还是延王的能治带来的。
走着走着,慕云门视线被几条大道交接处,一座金碧辉煌的茶楼吸引。房梁彩绘青蓝、鎏金以及银朱的百鸟朝凤图,楼作半开放式设计,无门扇,只有高大的门框,一眼就能瞧见楼里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