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哥,祝您一生平安喜乐,前程似锦。”
“怎么,我看你很失落的样子,是不是还舍不得那个丫头?”项少龙舒展了长腿,倚靠在马车车壁上,挑眉看着连晋。隔着马车帘子就看到连晋与乌廷芳之间的眉来眼去,离别前还拥抱哟,抱的那个紧的咧。
连晋无奈一笑:“当年在邯郸的时候,要娶她可不是我。你现在才来算这些账?”温柔的语调中夹着如沐春风的暖气,项少龙嘿嘿笑了,牵着连晋的手,“我开玩笑的。”
项少龙从怀中掏出一枚挂上穗子的水晶带扣,“还记得这个吗?”乌廷芳为连晋挑选的带扣,那日,老板在背后刻下的青字并未完成就被连晋买了去,摔碎后他寻了工匠复原,隔着阳光才发现,那个青字原来早就变成了“晋”,“乌廷芳她当日挑出这个,让我和你一起买下。连晋,早在当初,你我便有了缘分。”
“缘分?”连晋默念两字,他从未听过这样言语,可只是听着心尖上都是柔软的,项少龙的未来有他,他的将来也计算上了他,连晋避开了项少龙的眼神,眼圈一红:“我还以为,你终究是要走的。”
项少龙愣了一下,原来连晋都知道了吗?将那带扣放在连晋手中,感受到他稍有些颤抖的手,项少龙唇边浮现笑意,“我的路在你的脚下,除了你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了。”
车内氛围旖旎而缱绻,马车旁却传来了扣响声,接过外面传来的帛布,连晋的眉心越拧越紧,项少龙现在字还认不全,只担心看着连晋有些青白的脸色,连晋将帛布放在项少龙手中,迟滞道:“太后怀孕了,我即刻得先去雍都。”
“我陪你。”连晋看着项少龙,半晌才开口:“好。”
第38章
秦王政二年,即公元前246年,连晋与项少龙终于携手返回秦国陪都雍城。雍城秦宫内灯亮如昼,这个曾经的秦朝国都里如今只住了一位王太后,而实际上的掌权人嫪毐在刚来雍城时便已偷偷离开,直到今日,雍城秦宫上下,才终于得见这位王太后身边的宠臣。
房间内只剩下赵奋,如今也是熬地眼圈通红跪在地上。“赵奋,你做的好事!”连晋脸色十分不好,抿嘴看向赵奋,将马鞭掷在地上,溅起一地的尘土。
“王太后说让您一回来就去见她。”赵奋抹了一把脸,不敢回答,王太后肚内的孩子是他的,可他也是近日才知道王太后的情况。
将衣扣领子拾掇清楚了,连晋才调匀了呼吸缓步进入静泉宫,抚着腰肢站在灯下的女人眉目清淡将光华收敛,腰腹突出明显,估摸已经是有五六月的光景,他那个时候急着来雍都,倒是忘记关心朱姬了。
“辛苦吗?”朱姬在邯郸十多年,这还是第二次怀有身孕,嫪毐看着她不如以前风华的面目,有些担心。
“不辛苦。”朱姬将肚子稍稍前挺,想让连晋俯身贴在她肚前听的更清楚,肚内的生命十分给面子,嫪毐只是听着,仿佛都能听到那小心脏的勃勃跳动声。
朱姬面色沉静厚重的,一如他此刻忐忑的心,“嫪毐,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可以吗?”她的身份这辈子都不能和嫪毐在一起了,养老送终,她只是希望嫪毐老后,能有个孩子扶着嫪毐的灵柩让他入土为安,而这个孩子必须要与她有关系,所以在咸阳的时候她才瞒着嫪毐。
连晋是揉着眉心出的静泉宫。不远处的高梯上,赵奋急速走下高梯,沉默跟在嫪毐背后。
从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此事将责任归咎在赵奋一人身上,怕是寒了赵奋的心,“此事勿需再提。李斯那边怎么样?”
知道孩子多半是保住了,赵奋眼中闪现过不可置信的欣喜,随机沉声道:“如今咸阳城内吕不韦一家独大,王子娇前几日便已被送去韩国协谈割让土地事宜。夏太后十分生气,可已无转圜余地。”夏太后是秦王政的祖母,本一直是属意成娇,如今成娇被赶出秦国政治中心,夏太后这脾气发的倒是也衬景儿。
“大王。”嬴政还是那副青年模样,穿着广袖大袍子高坐在王位之上,那张英气而高傲的脸上睥睨的眼神只在连晋面前显露无疑。连晋与项少龙的关系他已查了个清楚,仗着与项少龙的关系,他在连晋面前,倒是不用再伪装自己了。
“太后来为你求情,让你陪她去雍都,寡人答应了,并给你足够的资源和自由让你在雍城经营你的势力以帮助寡人对抗吕不韦,可我的娘,秦国的太后居然怀孕了?滑天下之大稽,嫪廷尉,你是不是该给寡人及寡人的太傅一个解释?”
连晋深吸一口气,跪在嬴政面前,“还请大王恕罪。”事情已经发生,再多说什么已是无用,他对嬴政的重要x_ing不言而喻,一个孩童而已,他相信嬴政容不下。
连晋从咸阳宫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甫出大门就是一阵罡风吹来,连晋眯了眯眼,嬴政成长的很快,从邯郸城内浑浑噩噩的公子盘,到在朱姬吕不韦手下颤抖求生的王子盘,如今,他已经有一个初步成为王的样子。吕不韦如今只将嬴政当做傀儡,殊不知嬴政外露的任x_ing与机锋都是他的伪装,吕不韦迟早回因为现在的所作所为吃尽苦头。
“没有军功就不得授予爵位。”连晋微微叹气,如今以他的势力想要和吕不韦一争高下可谓痴人说梦,除了蚕食蚁吞,真是一点其他办法也没有。如愿以偿进入了政治中心,为了稳住现在的地位就不得不积极钻营进取。有一就想要二,人心不足,渴念丛生,望着项少龙的睡颜,连晋突然觉得若有机会,就这样去过平静的生活也挺好的。
“怎么,看我长的帅,想非礼我啊。”项少龙侧身撑起头,装作一副良家妇女受辱的模样怯弱看向连晋。他扮女装的样子被连晋笑了数回,如今破罐子破摔,也是随便了。
“是是是,我的太傅大人,我想非礼你。”连晋早已习惯过滤项少龙的胡言乱语,他这还是头回主动,倾身上前轻轻叼住项少龙的下唇,藏住了他想说出口的话,安稳平静的生活已是不可能,项少龙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他不能再给项少龙一个空无的希望来消磨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羁绊。
咸阳城内,从嬴政身后缓缓踱步而出的人,已经全然褪去青涩的面容。
“阿威。”乌庭威和项少龙对他的感情或许一如当年,但师兄这个词也是不能再唤了,“太傅回来了,匆匆来宫中见了寡人一面,也去雍城了。”
项少龙是来辞官的,这个官,他非辞不可,哪怕嬴政并不想放手让项少龙离开,那是他真真正正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人,可嬴政也明白,只要项少龙与连晋携手并肩站在朝堂之上,终究有一天,他都不会安心,他给了他们师徒两人退路。
用项少龙的身份绑缚住连晋的忠心,他才能堂堂真真在这大秦的舞台上纵横指点,那就够了。
乌庭威背心一僵,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他觉得冷,冷了心。师傅对众人皆好,独独对他残忍,再次回到咸阳,竟然是如此光明正大不管顾了,他对连晋□□裸的妒忌与憎恨不仅没有随着时间变得浅淡消散,反而越发的刻骨铭心。
“赵倩也死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这是命,是身为王的天命,嬴政闭上了眼睛静立一会,随后转头将掩在袖中的盒子放在乌庭威手中,“这是太傅托寡人送给你家长女的礼物,太傅是个重情的人,他那样的人,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死心,放下吧,阿威。”
嬴政慢慢说完,看乌庭威收下礼物,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只希望乌庭威能明白,今时今日,乌家堡与连晋,不宜为敌。
*
竹外桃花,春江水暖,这是初春的光景。连晋端坐在廷尉府内处理事情,岁月悠长,如白驹过隙。门外传来一声轻响,外面半大的孩子如风一般的刮进门,站在连晋面前,飞快地瞥了他父亲一眼,随后偷声地道:“给爹请安。”
“子期,你项叔叔去了大梁,这几日应该就快回来了,你不用日日来问,他回来时,我会告诉你的。”连晋俯身趴下,将这廷尉府的大少爷抱起来放在膝上,秦宫里到底是不合适放一个孩子,只是可怜孩子无法长久与母亲待在一起,他不是这孩子的亲爹,对他的上心程度竟还不如项少龙,也怪不得这孩子亲昵他。
“爹,项叔叔去梁做什么?”子期偏着头,对着手指看向爹爹,有些不解地拧着眉,小飞说,距离项叔叔走已经好几个月了,他看了好多书、好多书,可都没有项叔叔说的有趣,什么时候项叔叔才回来啊。
“是大梁,那里有叔叔的故人。”连晋右手围着子期,左手在手边写下“公元前243年,魏无忌”的字样。如今的秦国,一日比一日强盛,而魏国,只等魏无忌一死,便彻底再无抗衡秦国的可能。
“项叔叔!”子期看着书房来人,随即喜地跳了起来,连晋回神回来松开手,子期立即盘着脚步上前攀附住项少龙的大腿,“您可回来了,子期好想您。”
项少龙捏了一把子期的圆脸蛋儿,抱起来将子期塞给外面的仆人,孩子再可爱,哪有自己媳妇招人疼,他在外面奔波几个月,日日夜夜可想的都是连晋。
“哼。”连晋故意拉下脸来,“我不许你去,你就偷跑着去,胆子越发的大了啊。”
久居上位,就算不是真心的,连晋拉下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瘆人,不过他可不怕,凑到连晋身旁,吧唧一声亲在连晋额头上,看着连晋转暖的神色,项少龙挑眉露出得逞的笑容:“超想你,我紧赶慢赶才赶回来的。原谅我咯,原谅我咯。”
看到桌上竹简连晋写下的字,春色在项少龙眉间投下一片y-in影,蘸墨在上面画下一个叉,“他死了。”死在一日复一日的心理压力之下,他没想到那些话对魏无忌的影响那么大。战国四君子,那个缠绵病榻却依旧浩然夺目的男人,对项少龙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真希望可以看看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