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靖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再也不看宇文非一眼,径直出门去了。
无伤看著端靖越走越远,轻叹道:“非,你伤了他的心。”
宇文非咬著嘴唇气恼道:“是,我是肆意妄为不知好歹的小子,比不上你的菩萨心肠悲悯众生!他这样逼你,你还帮著他说话!我伤他的心,又是为了谁!”
无伤见他当真生气了,只得移步上前,轻轻地抱了他,柔声劝道:“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不平。可是,非,你也多少为端靖著想些。”
“你可曾想过,这次他为了我和斛律安的事,担了多大的风险?”
“他在朝中独掌兵权,原本就容易招人猜忌,若叫人知道他竟与突厥主帅有来往……那将是多大的祸事?”
“他甘冒这样的险,又是为了谁?”
宇文非埋头在他的肩窝里不作声,偷偷落了几滴眼泪。
难道他就愿意伤端靖的心?
可是无伤的境遇已如此悲惨,他若不站出来,又有谁能为无伤说话?
无伤轻抚著他的长发,低声问道:“王爷方才劝我的那番话,你听见了麽?”
宇文非默默地点了点头。
无伤低叹道:“他虽是对我说话,又何尝不是在请求你谅解?人生在世,有所必为,身担重任,尤其如此。非。你既然与他一起,就难免要多担待几分。”
宇文非沈默片刻,闷闷道:“说得轻巧。哪一天斛律安若对我那麽坏,看你能不能袖手旁观?”
无伤失笑道:“他哪里舍得?疼你还来不及呢!”
宇文非愣了一下,抬头细看无伤的神情。“无伤,你莫不是在嫉妒麽?”
无伤被他问得也是一愣,过了片刻,才缓缓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吧。我嫉妒他对你那样好。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他真正爱的或许已不是我?若非如此,又怎能对我那麽狠心?”
宇文非忙嗔道:“胡思乱想!照你这样说,端靖也是不爱我的!”
“那不一样。”无伤苦笑著摇了摇头。“端靖是迫不得已,他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想你死的。可是斛律安……”
宇文非叹道:“你就原谅他一时鬼迷心窍吧!若说不爱,他後来为你受的那些苦,难道都是假的?”
无伤瞅了他一眼,突然冷笑起来。“你不提,我倒差点忘了……”
宇文非吓得不轻,猛地从无伤身边跳开,慌慌张张地往外逃。
“我安慰端靖去!”
一边说,一边跑得影子也看不见了。
“什麽!现在就走?”顾桓之惊讶地站起来,“为什麽这样著急?”
无伤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
顾桓之恋恋不舍道:“虽是这样,总可以多待几天。”
无伤摇了摇头:“斛律安待在这里,我总是不放心。可叫他一个人回去,我又怎麽舍得?”
顾桓之闻言嗤笑道:“好你个见色忘义的东西!有了斛律安,便不要哥哥了麽?”
无伤毫不害臊地轻笑道:“长夜寂寞,你能陪我麽?”
转眼看见顾楚立在一旁,无伤一个闪身,绕到顾楚背後,搂了他的腰,吃吃笑道:“要不,你把顾楚还给我?”
顾楚乍不及防被他抱住,已惊得浑身僵硬,又被他在耳边那麽一笑,顿时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你你……放开!”明明是怒喝,偏偏气势不够,落到无伤耳中,倒像是害羞一般。
“偏不放,怎样?”无伤嘻笑著,变本加厉地往上一探,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上摸了一把,“嗯,身材不错。”
“无伤!”顾楚大叫,用力一挣,偏又挣不开,只得转头向顾桓之求救道:“桓之!”
顾桓之又好气又好笑,上前去拉无伤。
“行了行了,找你的斛律安去吧!别在这里欺负顾楚了。”
无伤却赖在顾楚背上不松手。
“你不是舍不得我走?顾楚虽然还比不上斛律安,勉强也可以将就了。”
顾桓之见顾楚气得脸色紫涨,心中不忍,加了点劲用力把无伤扯开。
“走吧走吧!不要你将就!”
无伤这才松了手,嘻嘻笑道:“到底是谁见色忘义?有了顾楚,便不要弟弟了麽?”
顾桓之被他反咬一口,呆了一呆,才气得跺脚道:“瞎说什麽呢!要走就走!记得回来就好!”
无伤笑道:“那当然!就算不想你,我还想顾楚呢?”
一边说,一边飞身过去,在顾楚的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在顾楚的怒吼和顾桓之的惊叫中,无伤扬声大笑,轻轻一掠,出门而去。
顾桓之忿忿地扯起衣袖,一边咒骂一边用力擦拭顾楚被亲得s-hi润的脸。
擦著擦著,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悄悄地涌上心头。
“顾楚,我是不是该把你还给恒之?”他像是在问顾楚,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一个人去那麽远,身边总该有个贴身照顾的人。”
顾楚有一阵没有出声,过了许久才哑声道:“我横竖是个奴才。大人要奴才怎样,奴才听命就是。”
顾桓之一惊回神,见顾楚别开了脸,满身皆是无言的抗拒,当下深悔自己一时失言,让顾楚难过了。
“我只是不放心恒之孤身远行,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顾桓之柔声宽慰。
顾楚梗著脖子,一声不吭。
顾桓之低叹一声,靠进顾楚怀里,捧了他的脸强迫他看著自己。
“你知道的,我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恒之许多。就算不提当年的那些事,这些年来,我也……”
他微微哽咽地压下泪意,低声道:“我对不起他。我不是个称职的兄长。但是……”
他深深注视著顾楚的眼睛:“我就算亏欠他再多,也不会用你来抵偿!”
顾楚看著顾桓之微微泛著薄雾的双眸,绷紧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缓缓伸手将顾桓之紧紧地嵌入怀里。
“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他的声音低哑而颤抖,“不要当我是一个可以随便送人的东西。”
“我没有。我没有想把你送人。”顾桓之含泪低喊,“我只是太担心恒之。”
“其实我倒不怎麽担心。”顾楚勉强笑了一笑,“恒之少爷那样的人,不去害人已经很好了,别人要想害他,只怕很难……”
无伤出了顾尚书府,张狂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往吟风弄月阁行去。
这会儿,阁里只怕正乱成一团吧?
訾鹫会帮他打包衣服,雪盈恐怕收拾了一大箱灵药,左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一定不会少。
至於庸肆……不知是在生闷气呢,还是在庆幸可以逃过一劫?
无伤突然觉得有些鼻酸,放慢了脚步,默默地低下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前途虽然凶险,他却并不畏惧。
他愿意相信斛律安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安全。即使不然……他毕竟历练了这些年,任何人想要对他下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真正让他感伤得无法自持的,其实是迫在眉睫的离别。
深深地吸了口气,无伤闭了闭眼,不准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这些日子,他流过的眼泪已经太多。
带上一抹惯常的温柔浅笑,无伤缓缓踏入吟风弄月阁。
眼前的场面,却让他吃了一惊。
他确实想过众人会为他收拾一大堆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这座小山……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这些……都是给我带走的?”无伤抱了万一的侥幸小心翼翼地探问,见众人一齐点头,不由无奈地笑起来。
“会不会太多了点?我一个人,哪用得了这许多?”粗粗目测下来,光是衣服就有十几包呢。
“谁说是你一个人的?”雪盈淡淡地反问。“你的伤只好了四成,你以为我会放你一个人去那塞外蛮荒之地?”
谁说塞外是蛮荒之地?无伤在心里偷偷反驳,却没有作声。
从来不曾奢望过的喜悦和希冀,在他的心底悄悄冒出头来。
“就是就是!万一有人给你下毒怎麽办?”左方全然不顾无伤已被他粹炼得百毒不侵,煞有其事地强调,“我是一定要去的。”
十多个人围上来,戚戚喳喳地强调自己的重要x_ing,全都是阁内武艺精强手段狠辣却又魅惑众生的妖美男女。
无伤想想这些人到了斛律安那里不知会惹来多大的轩然大波,又是好笑又是担忧。
“你们都走了,这里怎麽办?”虽说许久没有人闹事,总还是要防著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