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正在教苏远远白云片的作法。
白米成粉状,加水兑好,掺一点特制白糖,然后在锅子上刷微微的油,使其不黏锅便好,多则过已。
这东西有些像锅巴,但薄如棉纸,入口极脆。牙痒的时候嚼个一、两口最是好吃。
还可以趁软热的时候包卷捣碎的鲜果馅齐食,软糯鲜甜的白云片卷又成另一种风味,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苏远远学得很认真,锅子刷了油后倒入白米水粉,锅子不离灶火太远,悬在半空中,然后两手将白米水粉晃动一圈,让它均匀散开来。
撕下做好的第一片,小三点点头,白云片薄透得能见光,厚度刚好,成完美原弧状。
苏远远笑了笑。「白云片单看起来就赏心悦目,我娘一定会喜欢。」
这时厨房外有些动静,跑堂的小二慌张地冲进厨房直到苏远远那灶,说道:「孙小姐,聂总管他娘来了,说是要见妳。但总管还没回来,这可怎么办?」
「伯母来了?」苏远远眉头微皱,只得放下锅铲对小三说道:「三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见见客人,马上就回来。你可不准趁我不在又走了啊,我准备了一堆鲜果,还等着和你试哪种果子做馅最适合的!」
小三瞧苏远远如临大敌的模样,开口说道:「那是妳未来婆婆还是会咬人的老虎?」
苏远远噘了噘嘴,道:「别乱说,那个人很严厉的,被她听着可不得了!」
「要是这样不如不嫁,我就看不出聂夙哪里好,好到让妳这火爆x_ing子将来得忍耐一辈子发不得脾气。」小三从怀里掏出一颗脆桃,一口咬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随即有一把中年妇女嗓音响起,带着威严与微怒,说道:「不嫁我家夙儿,难不成嫁给你这来历不明的小混混吗?」
小三抬头,刚好见到有个略略发福的女子朝这边走来。
苏远远一看就觉得不得了,连忙说道:「所有的人都出去,把厨房门关上。」
小三嚼了嚼桃子,说道:「儿子如果够好,还怕女儿家不嫁?」
「你现下是说我儿子不好?」妇人愠怒。
妇人一脸严肃,面容绷得紧,虽然看得出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但美人迟暮,现下就是个胖老太婆,而且还是小三一看就觉得不顺眼的老太婆。
小三瞥了对方一眼,没打算和这个说话态度恶劣的妇道人家计较。
但对方却转向苏远远,语气一样严厉地道:
「远远,妳是我聂家将入门的媳妇,如今却和一个男人成天鬼混在一起,妳知道外头现在传得多难听吗?所有人都说妳给夙儿戴了绿帽,还没进门就干起勾搭男人的勾当。
妳当初吵着要当聂家媳妇时我说过什么了,夙儿是我聂家单传血脉,妳要守妇道,要三从四德,孝顺长辈,妳信誓旦旦答应,我才放心的。但妳瞧瞧这几年自己都做了什么了?
在将军楼抛头露面,在外头和人争厨艺高低,现下甚至带了个男人在身边,妳不知耻,我都为妳感到羞愧,为我夙儿不平啊!」
苏远远想回嘴,但却硬是忍了下来,眼眶都红了。她说道:「我只是喜欢当厨子,这些夙哥都知道,他也没说什么,还很赞成的。」
聂家大娘怒道:「那是夙儿迁就妳,损了自己的名声,但妳嫁进聂家之后我必不许妳胡来。相夫教子是一个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到时别说是当厨子,没我允许,妳连大门都不可迈出一步!」
苏远远很委屈,她不过就是喜欢聂夙罢了,向来对聂夙的娘也万分尊重,可不论怎么做,就是讨不了她欢心。
小三听不下去,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惹得聂大娘白眼直接朝他瞥过来。
「哪里来的地痞流氓,既然知道远远和我儿已经定亲,还不从哪来就滚回哪去,癞虾蟆想吃天鹅r_ou_,先掂掂自己的斤两,聂家可是你惹得起的!」
聂大娘一脸威严,当家主母做久了就是如此,不但谁都瞧不上眼,自以为是,还认为无论是谁,开口便能定对方生死。
小三向来看不惯这样的人,遂道:
「聂家很了不起吗?妳儿子再了不起还不是苏远远手底下的一名管事。我看他每回见妳未来儿媳妇都乖得像头羊,如果妳儿子真厉害,还用在将军楼当什么总管,直接回家管妳聂家庞大家业便成。
现下这般我看还真是委屈他了,见到老子得陪笑、见到苏远远更要笑,聂家什么来历老子是不清楚,老子只知道若是苏远远嫁了过去老子还在京城而妳敢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老子第一个灭的就是妳!」
「三哥!」苏远远急。
「闭嘴!」小三吼了回去:「没出息!」
小三继续对聂大娘说:「苏远远不是普通人,她对厨艺之道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浅薄无知之人才会把这么一个人才锁在家里相什么夫教什么子。她将来担的是将军楼楼主这个位置,是苏家几百年的心血,这样一个人、这么一份责任,岂是妳一句嫁做人妇三从四德便可抛掉。老太婆,妳想得美啊妳!」
说完一大串话嘴巴干,小三又啃了两口桃子。喀嚓喀嚓得声响在厨房里回响,听起来格外刺耳。
聂大娘发怒了,走过来抬起手便要搧小三耳光。
然而当她抬手而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一只血玉手环时,小三突然整个人发毛了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红得像血的手环不放。
苏远远见小三闪也不闪,急得又大叫了一声。「三哥!」
小三这才从迷障中清醒,伸手隔了一下。
哪知也就只这么轻轻一下,便听到喀啦一声,聂大娘哀号不已,她的手腕竟然此断了。
小三看着聂大娘,目光有些冰冷。
苏远远惊死了,急忙往外叫人。聂大娘几个丫鬟们立即跑了进来,厨子们也冲了进来,整个厨房乱成一团,苏远远的嗓音带着哭腔回荡着,拚命地说:「快叫大夫、快叫大夫!还有那个谁,赶快去找夙哥回来,跟他说他娘伤着了。」
最后在苏远远的决定下,他们先将聂大娘送回聂家,然后再请最好的大夫入府诊治,而后留苏远远与将军楼几个随从在聂家,提心吊胆地地等着聂夙回来。
小三是随着苏远远来的。
他站在门外,看着匾额上大大的「聂府」两个字,而后,诡异地笑了起来。
「我cao,爷就想怎么每次见你都拳头痒,想揍人!原来如此……」
小三笑得y-in森森的,露出两排白牙。
他这几年过得太忙也太快活,以致于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当年京城的湮波江里,有个孩子,名叫聂小三。
他是给人装在布袋里抛进江中活活淹死的。
而那时,恰巧有一缕魂魄经过,入了聂小三的身,重新重新回到这世上。
那个人看过聂小三曾经的记忆,记忆中有座大宅,有个手戴血玉环,面容严肃的女子,那女子还有个儿子叫做聂大宝,比聂小三年纪大了些。
聂小三的魂魄走前哭得凄惨,说他和他娘报不了仇了,于是聂小三把自己身体给了出来,让那人回到阳世。
而唯一的条件就是,帮他和他娘报仇……
那个因此活过来的人,就是今日站在聂府门外,已然长成青年模样的,百、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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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在城里晃了一圈,他原本想找聂小三和他娘的坟,但聂小三他爹的墓旁修葺得干干净净的,就只留了一块墓碑,上头刻着聂张氏。
聂小三和他那个被聂家如今当家主母毒死的娘亲连坟冢都没有,彷佛这二人从来没在京城里出现,没被聂家家主疼爱过,死了,一切便都消失了,或许除了他百里三,已经没人记得他们曾经存在。
小三买了一壶酒,几个炸麻花辫,和一只烧j-i,坐在湮波江畔看着滔滔流过的江水。
许久许久之后,夜幕降临,京城外郊被渲染成一片漆黑,连星子与月亮都没有,他的耳边只有江水的声音。
小三说道:「受人恩惠千年记,当初若无你,哪得今日百里三。」
「你放心,你和你娘的仇由我来报。当初你们母子吃了多少苦,我铁定让他们一一偿还予你们。」
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高境界。
百里三不杀人,可他有的是办法磨到你后悔自己为什么是个人。
他将奠祭用的j-i和酒还有小孩子爱吃的糖麻花抛进江里,在江边又站了好一下子,才缓缓往城里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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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回将军楼自己房里要入睡之时,正巧赶上聂夙来兴师问罪。
聂夙闯入小三房里,开口便说:
「三爷堂堂一个汉子,欺负个已有年岁的老迈妇人算什么样!你可知我娘的手腕被你一掌击碎,断骨刺穿肌肤而出,碎骨更是无数。大夫诊断若要康复,少说也得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期间我娘日日都得受断骨愈合之苦,你下手如此之重,于心何忍!」
小三外衣都脱了,坐在床边正准备掀被子睡觉,看聂夙就这样径自闯进来,平时那付从容儒雅的的模样消失,完全改了一张脸,那张脸不止冰冷且挟带怒气,一双精目更是恨得要喷出火来,面容微微扭曲,凶态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