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峥心里慌乱,将冷月山庄翻了个遍,也寻不到甚么,只有冷云峰临走时写的一封短笺,端端正正放在祠堂原先的桌案上:
百里兄如晤:
你我名为主仆,实则兄弟,多年照拂,感喟于心。今弟蒙遭不幸,受辱于身,谢三诸人于我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大丈夫若蹉跎在世,何以见泉下先人?然弟一人之恩怨,自当一人了结,还望兄置身事外,不必为弟挂心,早日回天山故里,振兴教务。弟今不辞而别,但请恩兄见谅。
百里峥将短笺揣入怀中,只觉得满腹酸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于是沿着青州官道北上,寻了几日,依然不见甚么消息,又折回南下,一个镇一个镇细细地寻找,如此又过了大半月,始终不见冷云峰的踪迹,终于泄了气。随之,玉虚宫又传来白衣派暴动的消息,百里峥再不能盘留中原,无奈偕同左右两名护法,匆匆回天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别离,打下这三个字时我的心中有些动容,两年了,整整两年我未曾记录下片言只语,着实让诸位坑友们失望,然则,人生太过芜杂,有时候竟没有那一分清净之心让我们稍稍远离红尘。我已早不复少年学生,再没有当年那份豪情壮志,剩余的只有淡淡的怀念和执着而已。梦想越来越远,追求越来越小,人生越来越淡,前路越来越茫然,一切,都按部就班。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吧。
但是,人生总不免有些异想天开的梦想,总不免天真地将自己当做是故事的主角,总不免在一个臆造的空间里天马行空一番,这时,久违的少年轻狂的感觉就会重归自我,这时,仿佛凤凰涅槃般重生于世。我想起很久之前读大学时一位教授的话:“她是用心灵在写作,每一行字中都倾注了她的血液,她的生命在字里行间燃烧,所以,才会有不朽的作品。”错了,错了,这世间怎会有真正不朽?只是有些人把文字当做了生命,并以此为乐,而已。
一直很满意柳凉生这个笔名,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现在想来,不禁莞尔。我从2005年5月在晋江注册这个名字,7月开始真正动笔开坑,于今,快四年了。四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似水年华真一瞬!实习,毕业,找工作,恋爱,跳槽,转行,结婚……人生实在太过匆忙。
众坑友的热情实在让阿凉动容,谢谢诸位四年来的支持和鼓励。也许,我并不是一个好作者,也很少和坑友们沟通,但是,凡在我坑中留下足迹的朋友我都会记在心中,因为我们毕竟通过文字神交许久,这,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是善缘,是恶缘,皆是因缘,无缘不聚,亦无缘不散。应该说,是大家的支持给了我继续耕耘的动力,虽然能挤出来的时间很少,但是我想,我会继续,重拾柳生的笔,记录下心中童稚的梦。
或许,此坑填罢了无痕,世间再无柳凉生。
☆、求贤
“公子?”青衣的小厮停下脚步,向着车帘躬身道,“公子有甚么吩咐么?”
车内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让车子先回府罢。”清越的男声甚是温柔,只见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挑起车帘,车内锦袍的男子缓缓走下车来。
“大公子想去康河边上走走么?”那小厮道,“听说康桥边上新开了一家书院,确实是清雅得很。”
男子一笑:“你这话若是对二公子说,倒是可以讨些赏钱。”他信步向前走去,“车中太闷,还是步行回府罢。”
那小厮紧步跟上,不敢再多言。这位大公子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虽然平日里言笑宴宴,甚是温和,但若动起怒来,却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异常严酷,全府上下见到他,俱是噤若寒蝉,谁敢说个“不”字?
转过几处市街,那男子大约今天心情甚好,竟在一家珠宝行流连了一番,最后看中了一支玉制的蝴蝶发簪。
男子笑得温存:“这样式虽然普通了些,但疏影见了想必会喜欢。”
小厮在一边连连称“是”,心想:大少爷对小姐倒真是不错。
老板送他们出了店门,主仆二人又过了几道城门,便已到了皇城内的朱雀大街,再往前走了百十步,迎面便是一幢富丽堂皇的宅院,朱漆的正门紧闭,只开了两侧的角门,七八个守门的护卫穿着一色绛红的外衫,雄赳赳地笔直站着,头顶上“丞相府”三个金漆的大字在灼热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小厮突然小声道:“大公子,您看,那人今天又来了。”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此人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男子道:“哦?那是谁?来相府做甚么?”
小厮摇头:“不知。他已经来了三次,也不报姓名,只说是找二公子。我想定是二公子的诗朋酒侣。”
“找二弟么?倒是稀奇了。”男子沉吟,笑道,“可惜了你们二公子不在。怎么不请他进府等候?若怠慢了,二弟回来,你这小子只怕要吃苦。”
小厮一咋舌:“冤枉啊,大公子。是他不给面子,我又不能强求。”
二人正说着话,那白衣人却转过身来,冲他们微微一笑。
小厮忙上前笑道:“这位公子,上回不是同你说了么,我家二公子去江南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呢。”
见白衣人神情淡然,眉宇间尽是风清云淡之色,锦衣男子不由得轻摇折扇,在一旁缓声说道:“一般而言,布衣庶士来我相府,多为求官。阁下气概不凡,想必也听说相府前些时日的招贤令了罢。”
白衣人道:“不拘一格,唯才是举。”
男子笑道:“阁下知道此令是出自何人之手?”
“左骑将军,陈冕。”
“既然如此,你不去求见陈大公子,反而枯等陈二公子,岂不可笑?”
白衣人淡淡道:“大公子日理万机,不似我等闲人,岂是我等布衣之辈说见便可见的?”
男子哈哈大笑,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请教阁下名讳。”
白衣人微微一笑,负手道:“不才,在下青州冷云峰。见过大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仳离
此刻已经是子夜时分,含元阁里却依然是灯火通明,井然有序。
几十只斗大的红烛将不大的房间照得犹如白昼。陈冕披着一件外衫靠在案前,长发随意垂在脑后,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松松挽住。他双眉深锁,神思凝重,仿佛不知疲倦般地批阅着眼前成叠成叠的公文。一个小童站在他身后不停地磨墨,两名青衣小厮则半跪在案前麻利地清理着卷宗和已经批阅好的折本,再用绛色的丝绳捆扎好,整齐地放在桌角。
冷云峰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陈冕的下手处,面前散放着几份卷宗。他细细看着,时而用朱砂做些记录,然后让小厮递交给上座的陈冕。陈冕偶尔询问冷云峰几句,但大多数的时间却只听到沙沙的落笔声和翻阅声。
这是汴京丞相府里一个极为普通的夜晚。
含元阁外照例是重重的守卫,巡夜的武士们紧握着手中的刀戟,目不斜视地笔直站立。
不时,有官员到含元阁外求见,即便深夜,依旧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这时候,陈冕一般不会停下手中的笔,他总是一边面无表情听官员陈述,一边马不停蹄地批阅公文,然后,在最快的时间里下达指示,宣召下一名官员。
而这个时候,冷云峰要做的事,便是将官员的口述和陈冕的询问、指示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然后找出近五年来相似的卷宗,记录在册。他必须陪陈冕批阅完最后一份折本,召见完最后一名官员。如果陈冕通宵不眠,作为书记官的他也必须通宵不眠。而彻夜不息地忙碌,对陈冕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有时,冷云峰也不禁佩服陈冕超出常人的意志。他在陈府已经做了三个多月的书记官,几乎没有见过陈冕哪一日是在三更之前睡的,而更叫人诧异的是,陈冕基本上每天都在五更前起身,然后沐浴更衣,坐车去早朝。陈冕从不骑马,他在三年前的独松关之战中,被蒙古人的流矢所伤,从此再不能骑马。
冷云峰来到丞相府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只是这三个月来,他却从未见过宰相陈靖威一面。说来一切都极为荒谬,皇帝年幼无知,嘉定太后陈氏垂帘,可惜陈太后懦弱无能,朝政便落到了陈太后的胞兄,尚书省丞相陈靖威的手中。然而,这个cao纵着整个赵宋王朝的权相,如今每天所做的事,仅是躲在灵山别院,炼丹求道,然后和数名宠爱的姬妾以促织、蹴鞠为乐,所有的军国大事则全交给了他的长子,枢密院左骑将军,陈冕。如此,已经七年。
“夫君。”
淡淡的麝兰之香弥漫入室。冷云峰不禁停下笔,烛光闪烁,一个年轻的少妇正倚门而立,她披着一件广袖宽身的礼袍,里面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飘逸的后裾逶迤于地,温柔淡雅。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鬟,俱是十七八岁年纪,穿着绛红色的夹袄,相貌也端正得很。
冷云峰心中一动,寻思这女子定是陈冕的妻子、已故左贤王之女华阳郡主,便作揖道:“冷云峰参见郡主殿下。”
华阳郡主颔首微笑,“听说夫君近来终于找了一位称心如意的书记官,想必便是这位先生了。”她柔和的目光在冷云峰身上稍稍流连了一番,对陈冕含笑道,“没想到冷先生竟如此年轻,恭喜夫君又求得贤才。”
陈冕终于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相迎:“夫人,更深露重,你怎不在房中歇息?”
华阳郡主笑道:“多日不见夫君,故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