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冕诧异道:“子彦有甚么话要说?”他挑了挑眉,“莫非你认识这女人?”
陈彦忐忑上前,走到陈冕近旁。他知道兄长平时最怒有人在旁偷听,不由得满面通红,讷讷道:“有过几面之缘,只觉得这女子身世凄凉,楚楚可怜,却又凛然若仙,卓尔不群。”
陈冕嗤之以鼻:“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才会上那贱人的当。”
陈彦听兄长如此诋毁心中仰慕的女子,不由面露不悦之色,他虽然向来惧怕兄长,但陈冕的这番话却着实刺伤了他的心,不禁脱口而出:“夫人虽出身风尘,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算得上花中君子。大哥向来不是迂腐之人,怎也像平常道学家一样评价一个女子?难道就因为曾今是青楼女子,就要处处受世人诋毁和侮辱么?”
“花中君子?”陈冕哈哈大笑,“子彦,你可知令狐寻梦做过什么?你知道庄慕贤是怎么死的么?”
陈彦的心猛地一沉:“庄帮主……不是被蒙古人……”
陈冕道:“不错!庄慕贤确实死在蒙古人的铁骑下,然而,却是令狐寻梦借蒙古人之手杀了庄慕贤罢了。”
陈彦瞪大了眼睛:“为……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夫君?”
陈冕道:“为了权力,为了能掌控清水帮。子彦,在权力的诱惑下,便是同胞手足、亲生骨r_ou_,都会自相残杀,何况夫妻?”
陈彦呆若木j-i,喃喃道:“大哥,我实在不敢相信……她……她如此冰清玉洁……怎会做这样的事……”
陈冕安抚般地拍拍兄弟的肩膀:“子彦,是你太过天真。庄慕贤在世时,令狐寻梦就曾多次暗中与我联系,要借朝廷的手除掉庄慕贤,那时她传于我的密信都还在,你要不要看看?”
陈彦知道陈冕决不会骗他,一时间心痛如绞,他呆呆伫立了许久,方回过神来,面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大哥,难道真如世人所说,庄帮主之死与我们有关?”
陈冕道:“清水帮的势力过大,终究是我心中大患,何况庄慕贤又与段氏关系亲密。”看着陈彦的脸色由白转灰,陈冕长叹道,“我原以为庄慕贤死后,清水帮也就分崩离析,岂料,令狐寻梦很不简单,是我一时大意,低估了这女人。”他转身对那黑衣死士吩咐道,“继续命人严加监视,但决不许打Cao惊蛇,还有,你可确定冷云峰就在他们手上?”
死士道:“属下可以人头担保。只是,万一出现什么状况……”
陈冕道:“当然一切以冷公子的安全为重。”
死士领命而去,陈彦却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声音却依然有气无力:“大哥,我此次还从江南带来一人,特向你推荐。”
陈冕道:“哦?莫非又是什么填词做赋的名士?”
陈彦神思恍惚,淡淡道:“我这番在江南特意通过四族结识了不少武林豪杰。此人也是欧阳氏的世交,主动请缨要与我北上。天山烈火教,大哥可有耳闻?他就是烈火教现任的教主百里峥。”
陈冕精神为之一振:“此人在何处?我现在就想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授命
百里峥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满脸胡渣地出现在陈冕面前。他也不行礼,如刀削斧劈般的脸上看不出甚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摘下头上的毡帽,然后淡淡说了句:“见过大公子。”
陈冕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魁梧大汉,笑道:“百里教主,久仰,请坐。”
百里峥并不推辞,也不言谢,径直坐下开门见山道:“大公子一定奇怪,天山烈火教向来神秘,怎会突然涉足中原。”
陈冕抿了口茶:“无事不登三宝殿,教主此番随吾弟入京,想必是有事相商。不知冕是否能为教主出一份力呢?”
“大公子果真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必再隐晦甚么。我新接任教主之位不久,烈火教前教主乃是我的胞兄百里嵘。”百里峥道,“天山烈火教虽地处西域,我却自小在中原长大,其中原委甚是曲折,恕我不尽赘述。此前,我一直是青州冷月山庄的弟子,冷云峰便是我家少主。”
陈冕道:“如此说来,百里教主是来寻旧主的?可惜,冷公子被昨夜闯入府中的刺客掳走了。”
“傍晚入城时我已看到了城门口的通缉告示,”百里峥道,“掳走我家少主的谢三,也曾是冷云山庄的弟子。”
陈冕一挑眉:“哦?那么,他挟持冷云峰,莫非是因为是为寻仇?”
百里峥切齿道:“我家少主对他曾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却联合洪惜等人毁了冷月山庄,还……软禁少主,百般折磨,无所不用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冕笑道:“教主想救冷云峰,我也想救冷公子,看来无论目的如何,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陈冕应该荣幸,能得到教主的认可。若能得到教主的相助……”
百里峥却起身正色道:“大公子过奖。不过,和大公子结为盟友的是欧阳世家,而非烈火教。此刻站在大公子面前的,也只是冷月山庄弟子百里峥,百里峥绝无效命大公子的意图,请大公子不要误会。”
陈冕悠然喝着茶,微笑着听百里峥把话说完。一旁的陈彦却无不担忧地看着百里峥,手心都已微微出汗,他向来最了解兄长,陈冕一贯温文尔雅,但是,在那和煦的外表下掩藏着的严苛,却让人不寒而栗。只听陈冕淡然道:“假若冷云峰愿意追随于我,那么,百里先生可愿意为陈冕效力?”
百里峥道:“百里峥永远只听命于冷云峰一人。至于少主愿为谁效命,则与百里无关。”
陈冕拊掌而笑,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百里先生,在找到你家少主之前,陈府所有的死士将听命于你。”
百里峥眯起了眼睛,陈冕继续说道:“百里先生不必惊讶,陈冕无非是表示自己的诚意而已。我信任先生,但不知先生是否信任在下?”
百里峥接过令牌,微微一抱拳:“谢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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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陪着百里峥一起出了大殿,陈冕却依然留在阁中批阅公文。大殿里一时间悄无声息,唯有陈冕奋笔而书的沙沙声。
“梆——梆——”远处的梆子声慢悠悠地传来,陈冕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近旁伺候的小厮知趣地端上茶水:“大公子,二更了,要就寝么?”
陈冕摆摆手,喝了口茶,继续伏案疾书。他只是两夜不曾批文,各府传来的奏章就堆了满满一桌,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只是身体却不许他这般拼命,他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惫感,连头顶的百会x_u_e都有些隐隐发痛。
陈冕叹了口气,放下笔,对身旁的小厮道:“我有些累了,你帮我把这些奏章上的圈红的字抄到相应的卷宗上去。”说罢,躺倒在一旁的软榻上,微微闭目养神。
只不一会儿,那小厮就小心翼翼地跪到陈冕近旁,一手拿着奏章,一手捏着笔,苦着一张脸道:“大公子,这几个字,小的看不懂……” 实在太潦Cao了,那小厮暗暗叫苦,却又不敢直说。
陈冕接过奏章,斜睇了眼:“要不要本公子读给你听?”
小厮吓得缩了缩脖子:“奴才该死!”
陈冕冷哼了一声:“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我要你有何用?”他正欲发作,眼前却是一黑,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口中竟有了腥甜的滋味,随之而来的咳嗽让他有些喘不过起来,他摸索着端起茶杯,却手一抖,一杯茶全泼到了地上。他于是颓然地挥挥手:“下去吧。”
那小厮如临大敕,低着头,屏着气,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含元阁。陈冕却兀自对着案上零散的卷轴发呆。朦朦胧胧间,他仿佛看到一身素衣的冷云峰端坐在案前,时而凝神思索,时而下笔如飞,案上的公文整齐地排放着,一丝不乱。
陈冕的脸上不觉露出会心的笑意,然而眼中的幻影却顷刻消散,剩下的,唯有满室的狼藉而已。剧烈的咳嗽迫使陈冕不得不重新躺下,多年来,他每天都在含元殿处理政事直到深夜,只是自从三年前的独松关战役受伤以来,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还能撑多久,恍惚间,竟有种油尽灯枯的苍凉之感。
“子彦……”他仰躺着望着梁上雕刻的腾蛟,不由握紧拳头,喃喃自语道,“为兄只能尽力为你铺一条路,你千万不要叫我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激怒
酒逢知己千杯少。
谢三诸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不知不觉便过了子时。刘向天出身儒林,不胜酒力,只饮了几杯应应景,便回房歇息去了。段介安喝得有些多,吐了几回,支撑不住,由几个下人搀扶着回了房。倒是谢三和杨俊杰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又有令狐寻梦在一旁作陪,直到三更才停歇。
谢三自然先送令狐寻梦回房,二人踏着月色,美景佳人,倒也有些滋味。来到东厢前站定,令狐寻梦回过身冲谢三柔柔一笑,随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抿嘴含笑道:“这是一个月的量,每日喂他吃一粒,常人不出五天,便要成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