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再看不见那道影子了,她才抬手捂住脸,慢慢哭出声。
“孩子,我的孩子……”
“娘一定会帮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的孩子……靖秋……”
——当年死去的,只有二公主一人。
——当年宛妃生的,也仅有大皇子一人。
真正的大皇子在被刺客掳走的过程中摇身一变成了二皇子,被立太子,养在皇后名下;真正的二皇子则被假扮成大公主,由贵妃抚养,封为靖王,男扮女装二十三年之久。
至于三皇子,那完全是宛妃假想出来的,是不存在的。
而宛妃之子与皇后之子,这两人究竟谁长谁次,实则当初是皇后之子率先生出,贵为大皇子。
也就是说——
兜兜转转,来来去去,靖王阮靖秋,才是真正的皇后之子,才是真正的大皇子。
才是真正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
皇后果然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
有关靖王要被立为储君的传言才在京中传了没两天,宫中就又出了个新的传言,说皇后怀疑侧妃其实是被太子害死的,一定要太子给个说法。
可太子如何能给出说法?
于是母子二人便闹开来,旁的人如何劝架都不顶用。
最后闹到天子面前,本就对太子失望的天子被闹得心烦,索x_ing一个惩戒下去,命皇后誊抄佛经一百卷,太子禁足半年,罚抄佛经五百卷。
太子当场气了个仰倒。
此事一传,太子派系当即乱的乱散的散,另投明主的另投明主,不过数天光y-in,还站在东宫一派的,已然没什么人了。
靖王悄无声息间获得大胜。
太子禁足,他身上的一些职位被lū 掉,天子思虑良久,终于决定放手一搏,且让靖王试试看。
于是等半年过去,太子终于得出东宫,可迎接他的,却是靖王顶替了他的位置,将不少本该由他来处理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连天子都当着朝臣的面将靖王夸奖数次,言辞间好似还真的有要将靖王立为储君之意。
帝王此意,令得靖王一时声名大噪,在百姓间更是大有支持的人在,为他日后换回真正身份埋下了极好的铺垫。
如是这般,再过两年,天子突发重病,时常昏迷,不得把控朝政。后果然立靖王为储君,甚至连遗诏都写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76章 贵相13
被立储君这日, 靖王非常高兴。
高兴的他大手一挥,请麾下众幕僚去京中最贵最好的一家酒楼吃饭。
他府中幕僚不多,受邀的更是极少, 除江衍这个至今也没真的同意被他拜为先生的伪幕僚外, 秦非川在,师如和她夫君陈尔升也在。
——当初师如父亲之所以会那般对她, 又自作主张给她定下婚约,一则为了助靖王谋得大业, 二则因陈尔升求他许久, 终于打动他, 才决定将女儿许配给这个状元郎。
事实证明,师如父亲的决定是正确的,两人婚后相敬如宾, 渐渐日久生情,而今倒也过得美满,就等时局定下来,好安心准备要孩子了。
眼下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甜蜜时期, 可师如却觉得自己和夫君之间的那股子腻歪劲儿,根本比不上靖王和夜清。
她斜着眼看坐在对面的两人。
但见明明是该当下属的去伺候主子,可对面两人却完全反了过来, 变成当主子的伺候下属。
又是亲手倒茶又是亲自夹菜的,鱼r_ou_里的刺更是一根一根地挑干净后,才放到人碗里,连汤也细细吹凉了, 才肯让人喝,照顾得比千香还要妥帖。
师如看着,莫名觉得眼睛有点疼,跟进了辣椒水似的,不忍直视了。
她不由看向夜清,以美貌来缓解眼睛的痛楚。
由靖王仔细将养了这两三年,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已然及冠,成了身娇体弱的小公子。因常年养在深宫,不见太阳不吹风,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似的喂,毒发次数渐少,小公子被养得唇红齿白的,看起来漂亮得很,跟个瓷娃娃似的,任谁看着他,都要担心会不会磕到碰到,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长得这么好看,又是个有大才的,也难怪靖王一心拴在他身上,谁都扯不掉。
——要不是靖王这几年深情如一日,半点也不动摇,师如早劝自家夜弟弟和他离开万春宫了,哪还能蹉跎到现在。
师如忍不住又瞥了眼即便穿着女装,却也掩不住那一身男子之气的靖王。
她深切怀疑以前的自己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怎么就能把这么一个大男人一直认成是女娇娥?
现在想想,夜弟弟打从进了万春宫,就从未和靖王有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怕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看出靖王是个男人了。
所以果然她想超过夜弟弟的话,还是要更加努力才行。
师如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胡乱吃菜。
她饭量不大,不多会儿就饱了。抬头一看,对面的小公子也放下筷子,正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手。
眼看另外三个男人还在吃,你喝一杯我喝一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师如索x_ing把江衍提溜出来,两人到一旁的小隔间里坐着,说些私密的体己话。
“靖王到现在身边也没个暖床的。”师如说话向来直白,在江衍面前更是如此,“这事,你怎么看?”
她小心又认真地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岂料他神情半点未变,语气更是平静:“什么我怎么看?那是靖王私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师如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他可是为着你……”
话没说完,江衍抬眼望向她,目光淡淡的,却叫她再说不下去。
她只好住了嘴,换了个话题继续试探:“那你什么时候成家?你这个年纪,也可以娶妻了。”
江衍道:“大事未成,谈何成家?”
师如:“……”
啊啊啊这个人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他难道就看不出来,靖王对他钟情已久吗?
还是说他早就看出来了,可男子与男子之间过于艰难,他与靖王又是臣与君,日后免不了各种猜忌,他不敢赌吗?
若真如此,难不成他们两个就一直这样磨磨蹭蹭地过下去?
被靖王赋予厚望的师如觉得自己真是接了个烂摊子。
接着她绞尽脑汁地又从别的话题往娶妻往靖王身上扯,可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大丈夫大业未成,何以成家?
师如:……我快不认识“成家”二字怎么写了。
于是直到那边陈尔升喊自己过去再给靖王敬杯酒时,师如也还是没能撬开江衍的嘴,得到她想要的回答。
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回到桌边,看靖王望着自己,她正要摇头以示回答,眼角余光却瞥见江衍也从小隔间里出来了。
她立即正襟危坐,端起酒杯朝靖王敬去,说了几句好话,接着一仰头,一杯酒豪迈下肚,她放下空酒杯,顺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失败。
靖王眸光一动,旋即垂下眼,掩去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
两人动静虽细微,可如何能瞒得过在场之人?
秦非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两人,转而又看了看江衍,分明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想,若此事被宛妃知道了……
靖王和江衍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情意早被秦非川看穿,可这几年下来,他从未说出口过,只会在那里未雨绸缪地想,如果被宛妃知道了,他们应该动用怎样的办法,才能让宛妃不要借机发作。
毕竟,早在当年太子被禁足之时,他们就都知道了靖王的真正身世。
便是那个时候,包括秦非川在内,他们全对宛妃动了杀机。
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妄图混淆皇室血脉,动摇朝纲不说,还以毒养毒,欲在太子成功登基后,卸磨杀驴,将万春宫里所有人都斩尽杀绝——
当初确定宛妃给江衍下毒后,靖王命人暗中调查,果然也在宛妃赠予他们的东西里,发现不少有被下过毒的痕迹。
她连拿她当生母般孝敬了这么多年的靖王都不准备放过。
此举,怎能不令人心寒?
是以这几年来,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疏离了宛妃,甚至秘密布局,就等最恰当的时机到来,好一举揭开宛妃的真面目,将掩盖了二十多年的真相昭告天下。
秦非川还在想着,就听靖王对江衍道:“困不困?想不想睡觉?”
江衍坐下来,道:“还好。”
这顿饭目前吃了半个时辰,他还能撑得住。
靖王怕他硬撑,忙道:“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江衍摇摇头,拒绝了。
靖王见状,没再说什么,只又喝了杯酒,望向他的目光里盛着烛火的光辉,仿佛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令人心头不自觉突兀地一跳。
江衍视若无睹地垂下眼,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神情恬淡一如当年。
秦非川正围观着两人,觉着两人今晚有些不同寻常,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而后不经意间,瞥见师如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转眼望去,就见她隐晦地冲他眨眼睛,又敲了敲面前的空酒杯,示意他快点喝酒,然后赶紧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