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生一辈子求道,后人传述他不为炎势所趋,最终修成正果,倒不知他仅是薄情而已。”更可笑的是,文中所述,他竟成了他的坐骑,以致后来才有所谓拿玉京子当蛇的另一种称呼。“且说那青白二蛇,不也同样落得凄惨的下场?”
听他这么一说,红蛟登时恍然明白了。原来“有缘人”即是命定之人,相遇是注定的缘分,莫怪长老时时告诫后生小辈,说什么一遇上了便要拆骨入腹,即可增加道行,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防止遗憾再次发生。
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拂逆动情的结果,几乎不得善终。
“红蛟,不是我老要叨念,只因我不想看你为情所苦。我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世面太多,也太教我心寒,可也让我实在地明白一件事,纯然的修炼,是咱们的宿命,亦是最好的安排。”
“你说的我都知道。”红蛟叹息:“可是……我放不下无尘。”
话锋一转,白玉京问道:“怎么,你认了?”
“认啥?”
“那臭和尚是你的‘有缘人’。”
沉默即是默认。
“当日立誓,言犹在耳,你可别说你忘了。”
“我没忘。”红蛟回嘴:“就算无尘是我的有缘人又怎么样?没规定我非要吃了他不可。”
“你想违誓?”
“我不想靠别人增加道行总行了吧!”他说得好心虚。
白玉京闻言,一颗心,陡地沉了……完了,看样子他铁定一头栽下,要将之挽回,谈何容易?
白玉京依然不放弃,极力苦劝:“你不要执迷不悟,多想想我之前同你说过的话,哪一回不应?痴心是傻子才干的事,能抽身便抽身,趁现会儿你的满心‘喜欢’未成气候,马上抛到脑后边去,要是喜欢成了情爱,哪怕是有仙丹妙药也治不了你。”
他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利剑,硬是塞到红蛟手里。
“拿去。用这把‘慧剑’去将‘情丝’斩断,日后,你便解脱了。”
瞪着剑身闪烁的银光,红蛟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直窜背脊。
他霍地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你省省力气吧!怎么样我都不会伤他。”
紧接着附上一句:“要是你敢擅自主张,我绝对和你没完!”落下狠话后,他立刻撒腿跑开。
白玉京张口结舌,呆了好半晌,终于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没完?说得真是威风,只怕——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章
怎么办、怎么办?
怔怔看着盆中的血水,心远不禁皱着一张小脸,眉心拧一个大结,神情气度更是y-in郁的可怕,显然是手足无措了。
都请大夫瞧过好几回了,无尘师父还是连夜盗汗、气喘如故,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甚至白中带黑,形容恐怖,因此又换了几个大夫看诊,不仅没起色,病势反倒日渐沉重。
连叹三声,心远走到寺院后方把脏水倒了,然后回过慧明,领了一串钱,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寺门。
“秃小子——”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出声一喊,倒把生x_ing胆小的心远唬一跳,急忙扭头看清,一阵山风迎面吹来,兜得整脸沙灰,耳旁只闻得潇潇风响,并不见任何人影。
咦?奇怪了,在这荒山野岭,四面环山,周遭人烟罕迹,几乎是没人会经过,还要走上十里才会有歇脚的地方,何况他鲜少离开寺院,就是香客信众,识得的也有限。
他扬头朝四处张望一回,因心里着急,牵挂无尘的病势,便旁也不顾地继续赶路。
“秃小子,是我啊!”
“啊。”心远看清来人,大喜过望,匆匆迎了上去。“小公子,我可终于遇着你了。前些日子,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竟管自己走了。”
既然无尘都说明白不愿见他了,又怎么好厚着脸跑去讨人厌?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他哪儿也没去,只是静静在护国寺周旁的林间窝着,待白玉京走了开去,这才偷溜出来不时在附近徘徊,总希望可远远地看无尘一眼,可每日寺门外的全是那一班小秃子,真是令他好生失望。
红蛟笑了笑,模样有些扭捏:“那……那个……”话到嘴边,欲语还休。停了片刻,他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无尘他好么?”
“不好、不好。”心远一迭连声地说:“你前脚刚走不久,无尘师父就病倒了,大夫请了几个,药煎了、也吃了,还是没见起色,如今正病奄奄地躺在床上……”
活未说完,红蛟一把扯住他,急问:“他到底生啥病?”
“有个大夫说,无尘师父是中了蛇毒,没药医了,可奇怪的是,咱们这儿不兴产那样的蛇,怎么得来的谁也弄不准。”
蛇毒?莫非……“是什么样的蛇?”
“是啥专产在永州的一种蛇……”好像叫什么来着?“反正那蛇奇毒无比,甭说让它咬上一口,就是碰着了,手也是要烂的。”
“这样厉害!?”红蛟闻言大惊,心里大致已有了底,故而忙问:“那蛇是不是生得白质黑花,尾巴处呈扁形,模样就像个指甲片?”
“啊——”心远突然省悟,连忙点头:“对、对!你说得不错,大夫说那蛇的特征便是尾巴像个指甲片的玩意儿,俗称什么‘佛指甲’的。”
这下总算水落石出了。
果不其然,无尘体内的毒准是白玉京当日在溪边吵嘴时偷偷下的。
可恶!竟然瞒着他干了这等好事。
暮鸟投林,天边现出一片霞光,眼看黄昏已近,他俩在此停驻攀谈,着实耽搁不少时间,只怕再迟城门就要关了。
“好了,”心远连连挥手,往城内一指,焦急全写在脸上。“我没功夫同你多说,小公子要知详的,到寺里走一趟便晓得了,我还得赶快进城拿药去,就此作散了。”
他合掌拜别,来去如一阵旋风,不想他个儿小,脚程倒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
待足音渐歇,白玉京从林中闪了出来,倚在树旁,手里把玩着发丝,饶富兴味地笑道:“唷,发作了?难为他能撑得这么久,我还以为他早见阎王去了。”
“真是你干的?”红蛟回过身来,一脸怒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玉京呵地一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反正他是死定了。”
“你——”红蛟铁青着脸,指着的手不停颤抖。
没奈何,眼瞧无尘正在寺内受苦,命在旦夕,他亦是心如刀割,恨不得立马奔去见上一面,好过在这儿瞎蹉跎。
转念到此,红蛟拔脚就要走,不知从哪儿伸出的一只手冷不防地朝他臂上一扯,他一个煞不及,脚底踉跄不稳,当场跌扑在地上,吃得一脸沙,模样甚是狼狈。
白玉京瞅着那满是泥沙的脸蛋,明知故问:“你上哪儿呢?”
“我要去找他!”红蛟毫不死心地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忽觉怪异,一向多事的白玉京这回竟没出言拦阻。他站定回头,奇怪地问:“你不拦我?”
“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要见他最后一面,替他送终,一切由得你。”笑颜灿灿,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还不快去。”白玉京笑着赶他:“去晚了,恐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眼望地下,他把嘴闭得很紧,是一种气到顶头,极不服气却又拿人莫可奈何的神态。
“省省吧!”白玉京眯眼冷笑:“这回你是救不了他的,除了我以外,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