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钰见颜君行的态度已然改变,顿时松了一口气。于颜子钰而言,收留执明先是出于医者的责任,后是出于容与的意愿。
执明是不是能为他效忠,颜子钰并不看重,一直是君行想多多收人分担工作而已。此时见颜君行也改变了态度,便点点头道:
“你既如此作想,那便好说了。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此人既然无心效力,就不必勉强了。”
容与在旁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听主人和阁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那影卫的种种缺点,他脸上泛起阵阵的青白之色,颇有些尴尬。
一向神色淡淡的容与,此时此刻也略微手足无措起来,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主人,不知不觉间竟已暗暗用手指绞紧了衣衫。
于他私心而言,自然是希望执明能够留下,可他的身份首先是主人的影卫,无论如何,也当以主人的意志为先。
颜子钰一回头见到容与如此失态,心下暗笑,怎地这才见了一天,便这般的牵动心神,这以后可怎么办呐。
想到这里,颜子钰忽而想起容与适才没说完的半句话,急忙问道:
“对了容与,你刚才说他是想点了你的x_u_e道再跑?可为何我来时你却没有……”
容与见主人问得严肃,慌忙收起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老老实实地答道:
“回主人,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属下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所以他第一次出手时确实只想点我x_u_e道,只用了一分内力都不到,自然便被我随手给挡了。”
“而后他见了我用武功,知道点x_u_e是点不到了,这才转而一掌直接拍过来。属下无能,被这一掌略微震动了气海,内力运转不顺,这一耽搁,便……被他跑了。”
然而颜子钰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容与只不过掉了一层血皮而已,顿时笑道:
“耽搁?他伤还未痊愈,用不出十成的内力来,怕不是你不愿意与他对上,故意放水让他走的……?”
“……”
虽然颜子钰说这话的语气并非不悦,可在容与耳朵里听来,分明便是责怪之意,顿时脸色白了一瞬,咬咬牙便跪了下去:
“……是,属下不应……”
颜子钰摇摇头:“你虽然放他走,但我却并不会怪你。既然他不愿意在这里待了,那我本来也不会拦着他的。不过说起来,为什么他一开始认为你不会武功?”
“回主人,此事还当感谢主人曾经为了属下调理身体而赠予的一本《镜华心经》,那心经有精纯内力之效,属下练得久了,气息便逐渐圆柔内敛,旁人便探不出武功境界的高低。”
颜子钰点点头:“原来如此,多亏那时我想起有这么一本内功心法,让你的内息能隐蔽不查,不然你今天被他偷袭的这一下子,恐怕要吃个大亏了。”
——对颜子钰来说,他习惯了判断对方的实力高低向来都是直接看人物等级,什么气息不气息的,管你用什么法子隐藏,全都无所遁形。是以经过容与的提醒,这才明白过来。
容与谢过颜子钰的赠书之恩,继续道:
“再加上十年前属下仅是南馆里一个风尘中的少年,他并不知道我后来仍是执意去了暗卫营,是以他把属下当做了……”
说到这里,容与看了颜君行一眼,欲言又止,便没再往下说。
颜君行本来只是安静地旁听,这会子见他丢了个如此眼神过来,顿时大奇:
“当做什么?容与你这看我一眼是什么意思?”
容与脸色有点尴尬:
“咳咳咳……因为他以为我一直在南馆长大,所以他恐怕是把我当做了主人买回来的……咳。”
颜君行:“…………”
颜子钰哭笑不得:“得,我这是天降一锅啊。他见你生的漂亮,居然就能脑补到金屋藏娇上去,这……”
颜君行听到这里,脸色微沉,轻咳几声后,迅速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主人,那执明此时定然还未走远,是否需要属下去拦一下他,就算主人仁慈放他回去,那属下也可以把主人马匹绝尘带回来。”
颜子钰一听,立刻摆手:“可别,你明早还得带着他们出慕北鸿的那个任务,今晚就别折腾了,走走走,咱们先回去休息。马的事又不急,他既然要回去找慕北鸿,那你见到慕北鸿之后跟他说一声,让他把马还给我就是了。”
他此时想到明早颜君行就要离家几天,又想到明早他还要劳累奔波,便只想赶紧把君行塞回被窝里去,哪里还去管什么绝尘不绝尘的事了,急急忙忙地就拉着君行回了屋。
临出门前,颜子钰回头悄悄跟容与留了一句:
“我知道他如果真的回去以后,恐怕会遭到圣上的责难。不过这几天你别太担心了,他既然十年前救你一命,我也不会坐视他出什么事。等以后找个机会,再把他顺顺当当地带回来就是了。”
颜子钰说完便回身跃起轻功,和颜君行双双隐入夜色之中,独留下容与守着屋内清冷安静的灯烛,怔怔地发了半宿的呆。
直到明月西斜,容与这才堪堪入了眠。
……………………
三日的时光一晃而过,颜君行外出的这期间,每天都用鸽子咕咕跟颜子钰往来十数封信件,是以颜子钰也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问题。
颜君行来信说任务稍有繁杂,可能还需要一两天再回,颜子钰向来尊重君行的工作,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异议。只是终究君行不在身边,未免无聊。
好在这信刚回没多久,颜子钰平静的生活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这日他正闲坐院中晒着新一批的药材,忽听得有急促的马蹄声从院外直踏入院内,又顺着竹林中的小径飞驰而来,数息便到了颜子钰的面前。
这马是一匹颜子钰分给凌雪阁成员的紫燕骝。只见马鞍上下来一少年,面相甚嫩,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盖满了凌乱的风霜之色。
那少年扎着一簇马尾,额前有两缕刘海。身着一身深蓝和白色相间的棉布短打,不似任何一种正式的衣制,倒像极了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们常穿的粗糙衣物。不仅朴素,甚至有些地方已然破烂。
——然而颜子钰看得分明,这少年一身侠士装束,却丝毫不会半分武功。他反而注意的更多的,是那少年的背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药箱。
蓝衣少年见了散发斜倚着的颜子钰,顿时眼睛一亮,却是将疲惫的面色一扫而光,向着颜子钰深深一揖:
“晚辈云连江,字寒之,拜见颜医仙。”
作者有话要说:
跑剧情跑剧情,再不跑剧情估计完结时间又要往后磨叽了。
第81章 云家
那自称云连江的少年见了颜子钰,先行了个晚辈之礼,把颜子钰切切实实地吓了一跳。
说起来,江湖中人即便再尊敬他,最多也不过是平辈论交而已,毕竟颜子钰才不过二十岁,放在往常那不过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而已。
在这种比较讲究资历的地方,平辈论交已经是对颜子钰非常尊敬了。此刻他见这少年分明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却对自己如此恭敬,顿时心下微有几分好奇。
有客到来,颜子钰也总得拿出个待客的样子。他自己在家时虽略略随意些,却并非完全的放浪形骸。于是他微带歉意地说了一句“稍待片刻”,放下手中的药材,连忙回屋将手上的泥土和碎药叶洗净,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万花校服。
云连江见了颜子钰那身黑中间紫的长衫朔雪套,顿时眼前一亮:
“万花谷之风采果然不凡。”
这样的话颜子钰不知道从多少人嘴里听到过,便十分客气地笑了笑:“谬赞了。不知云公子所来是为何事?”
那云连江这才回过神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有些皱巴巴的纸。颜子钰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纸的角上绘着不易察觉的暗纹,正是凌雪阁特有的暗号样式。
云连江将那纸递给了颜子钰,随后解释道:
“在下本于江西府的一个小村子里游方行医,前几日遇到一位穿黑衣的少侠,给了我这张纸,且让我即刻动身来扬州找万花医仙。在下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便日夜不歇地赶了过来。”
……原来他也是个大夫,怪不得他对自己的崇敬如此明显,却是与那些对他有所求的江湖人的恭敬完全不同。
颜子钰接过纸张,眼色瞬间一凝。那角落里的纹章不仅仅是凌雪阁的标记,竟然还是颜君行作为阁主独属的标记,看来他遇到的那人必然是君行无疑了,可这纸上……
那纸上只有很简短的几个字,连起来全然看不懂是何意。他知道凌雪阁内部的通讯都是有密码的,那密码本来颜君行给过他一次,后来他实在嫌背这东西太麻烦便抛之脑后了,谁知会有这么一档子事。
“呃……”
云连江见颜子钰也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问道:“医仙也不知何事吗?我以为那位少侠是机械要将这纸上的内容送来给您。”
颜子钰摇了摇头,心道他要是送急信用凌雪阁的信鸽便是了,何至于让一个外人来送。他仔细看了看,那纸张的褶痕有些破烂,显见是打开过不少次,便问道:
“这张纸……你还用过它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