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狗蛋离去的背影，阿无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动了动嘴唇，一声“再见”是他此刻最想却又最不想说的话，有些人是他此刻最是不舍却又必须选择割舍的，张狗蛋如是，爹爹亦如是。
阿无最后看了爹爹一眼，然后，他敛起了眼底的轻愁，威严地扫过魔教众人，清清冷冷道：“事关魔教的生死存亡，何况本尊如今已是魔教唯一的长老，那么本尊必定不会食言。”
“恭请里神医！”为首的那人朝着阿无行了一个大礼，众人亦是齐齐效仿，阿无抬了抬手，面上的神情正如这秋夜的凉风，肃杀得全然感受不到半丝温暖……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偏生此夜过后江湖上竟是再也没了敢随随便便挑衅魔教的武林正道，同样地，魔教中人竟也是从此全部没了踪影。
曾经也有好事者出来评说那一夜正道与魔教皆是元气大伤，尤其是魔教领头的那个小娃娃死相极惨云云，可没过多久他的尸首就出现在了他家的祖坟前。
于是，后人便将那一夜唤作了鬼夜，而鬼夜一役也成了江湖中讳莫如深的话题，至于那个魔教领头的小娃娃后来怎样又有何人敢去探寻呢？
第20章 十三
“屠大，你总算醒了！”老张抱起屠大，张狗蛋递来了一碗醒酒茶，屠大迷迷糊糊地喝了两口，不过这茶水的味道似乎并不大讨他欢喜，于是，屠大皱了皱眉，那好不容易入了嘴的茶水竟顺着嘴角淌了一大半，老张颇无奈地将人放了下来，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狗蛋儿。”老张顺手放了那碗茶，压低了声音朝人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张狗蛋会意，很快地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同爹爹一齐往墙角凑了凑。
“还是没消息吗？”老张看了一眼此刻依旧睡得死沉的屠大，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屠大自阿无没了消息以来竟是日日买醉，恐怕连屠大自己都不晓得阿无于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吧？说到底，他还是在意阿无的，只是他如今的模样让阿无瞧见了也不知该是多么心痛了。
“哎~”张狗蛋同样长叹了一声，同样有些可怜地看了屠大一眼，“若阿无有心不想见我，凭我又怎能找见……”
“这么说来是阿无不愿见他了？”老张忽然有些惊恐地又扫了一眼依旧睡得深沉的屠大，“这小子俺虽不敢说看个透喽可到底还是这一日日里看着清楚的，怕是出事了……”
墙角的声音越来越低，可饶是他二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可躺在榻上装睡的屠大还是痛苦地隐隐颤抖了起来，此刻的他除却无尽的自责便只剩深深的追悔了。如是想着，屠大这么个糙汉竟是淌了两行泪，而他这半月里手上一直不肯松了的还是那件阿无唯一留下他的大氅……
“哎！”见到如此情形，老张终还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这世上的事又有何人能够预料呢？他虽不懂什么江湖，可他晓得阿无若是还有选择便绝不会参与那场惊动了整个江湖的鬼夜之役，可如今……哎，阿无若还在世上又怎会抛下了他最在意的爹爹呢？狗蛋儿多方打听，阿无到底还是和整个魔教一起人间消失了。
突然，屠大甩开了大氅，掀了老棉被就是一声大喊：“俺要去寻阿无！”
老张一愣，不过很快也有些理解屠大了，“说不准也就只有你能寻着他了，这小子对屠大你可是真孝顺，寻着了对他好些个！”
屠大带着些许醉意，有点儿悲伤地点了点头，道：“俺晓得了，之前是俺没见着阿无的好。”
“这就对了！”老张拍了拍屠大的肩，“阿无只是个孩子，有时候你也得收收脾气。”
“哎，阿无他……”屠大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不想张狗蛋忽然惊呼了一声“阿无”？
“阿，阿无？”屠大闻声偏过头来，“真是阿无？”
“是我，爹爹。”阿无看到爹爹的那一刻似乎也有了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阿无回家了。”
“回来了就好哇！”老张乐得拍了拍手，“阿无，张伯伯同你说呀……”
没成想老张的那只手还没搭上去，虚空里忽然冒出来了一道黑影！
“十三！”阿无急急地出手拉住了这个唤作“十三”的少年，甚至急得他苍白的脸都有些红了！
“这，这是？”老张尴尬地收回了想要去抱阿无的手，然后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张狗蛋，狗蛋回了一个同样不知何人的困惑眼神。
“十三，他们不会害我。”阿无眨了眨眼，分明是个比他要大上几岁的俊俏少年，可阿无偏生就是用了宠溺的语气威胁道：“你吓着了他们，这可怎么办呢？”
“躲起来。”十三看了看屋顶，刚想蹿上去阿无却是拉住了他，阿无勾了勾嘴角，有些难为情地看向屠大，“爹爹，这是十三，他们不放心阿无硬塞来的~”
老张父子恍然，毕竟他们对阿无身边的江湖人也有着些许好奇的心思，不过阿无既然带来了那么也就肯定不会是什么凶神恶煞之辈，是以他们并未察觉什么不妥。
反倒是屠大的表现实在矫情，他黑了黑脸，“他们？你这是还和魔教有啥子勾当？”
“这……”阿无有些尴尬地看了看爹爹，他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同爹爹解释。
第21章 欣喜
“好了，回来了就好！”老张颇嫌弃地白了屠大一眼，然后伸手又想去抱阿无，不过对上十三那道蹿出来的凌厉目光，他终究还是干笑了两声。
“张伯伯。”阿无忽然从十三身后移了过来，“这半个月有劳张伯伯，阿无在这儿谢过了。”
老张本还想接些客套话，怎料阿无又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而后，笑着递给了老张，道：“阿无记得张伯伯以前一直睡不好，这是阿无配的安神丸，亦可延年益寿。”
老张一怔，不过余光又刚好扫到了此刻一脸便秘神情的屠大，于是他心下了然，暗暗地在心里笑了笑，这老小子呀，他居然还不晓得阿无的心意！罢了罢了，老张干脆朝儿子使了个眼色，假假地笑道：“好了，狗蛋儿，既然阿无回来了，那咱也得回去吧。”
张狗蛋会意，有些不大放心地看了阿无一眼，他也知道有些事儿阿无和屠叔叔终归是要说开的，他们到底还是外人。
“屠大，俺俩回去喽，别动不动就发火呐！”老张揽了儿子的肩，最后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过担心之余他瞥见了那个傻傻站在阿无身侧的十三，这时他才心下稍安了些许，想来阿无身边有高手相护终归也吃不了亏的。
张家父子走后，整个屋子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沉默。
见爹爹依旧一副不打算就此揭过的模样，终究还是阿无先黯了黯期许的目光，他朝十三靠了靠，“十三不是一直都想见见山下的风景？十里之外的集市便是挺好的。”见十三有些心动都又不愿离开的别扭模样，阿无笑了笑，又道：“放心，阿无不会乱跑，十三回来就可以见到阿无。”
十三果然好骗，阿无就这么支走了所有的人，而后便又正正经经地看了爹爹一眼，见爹爹依然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阿无只好识相地规规矩矩跪下，其实他也知道爹爹醒来之后一定不愿见他，爹爹怕是已经非常厌恶阿无了，可阿无不在意这些，正如当初阿无曾经说过的那样，阿无不怕爹爹不懂如何爱一个人，只要阿无知道就好……如是想着，阿无将自己彻底埋入了这片寒夜。
待屠大理完了所有的思绪也终于被这沉寂的寒夜给冻得浑身一颤，这时他才想起阿无其实也回来好一会儿了，不过老张哪儿去了？怎么那些人都走了？还有，阿无怎么跪着呢？
“爹爹。”阿无有些虚弱地扯出了一个笑意，眸光流转，尽是孺慕。
“卖乖也没用！”屠大黑了黑脸，“说，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你晓不晓得俺很担心你！”
那一刻，阿无似是吃到了蜜糖一般，扯了一个惊喜的笑意，“如今知道了。”
原来，爹爹并不厌恶阿无？
原来，爹爹一直在等他回家？
阿无对着爹爹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以前听人说过，纵使黑夜失去了光明，可星空的美依旧会使人沉醉，那时的他似乎还笑话过那人，不过如今的他似乎终于懂了这所谓的星空的美……
阿无并不后悔那一夜的抉择，即使他为此在床上躺了将近半个月，可他保住了魔教，保住了他生活了六年的地方，同时那些日子的梦里阿无想的念的全都是爹爹，他想，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本心；
阿无同样不后悔醒来之后就这么匆匆地赶来，即便身上的伤还未好利落，可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了，因为他知道爹爹也是在意他的！那么心口的这点暖就已足够了……
“说，这些日子跑哪儿去了？”屠大依旧黑着脸，一副想装严父的模样。
阿无颇为配合地跪直了些，他想说鬼夜之役太惨烈，其实阿无根本跑不动，不过这并不重要了。
阿无扯着苍白的笑颜，面对这样的爹爹，其实阿无很开心。
第22章 讨打
“老子问你话呐！”屠大气极，拍了桌子就上前指着阿无吼道：“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闷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