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琴记 作者:萧九凉【完结】(32)

2019-05-17  作者|标签:萧九凉

“大哥!短短一月他若就变心,也只当我们看走了眼!”裴云惜愤然,“你对戴大人有些信心,可好?”

裴明惜见他说得义愤填膺,顿感自己太过悲春伤秋,于是压下伤感愁绪,点了点头。

翌日,裴明惜和裴文惜整装出发,裴云惜一直送他们到城门外,挥手作别,暗暗祈求两人平安归来。

明年春天,若能迎来大哥与戴洺洲的喜讯,裴云惜便觉死而无憾。

一切尘埃落定,裴云惜忽想起他已许久未去探望贺廉了,也不知这些日子贺大哥过得如何。他来到贺廉的陋室门口,敲了很久的门,等了很久,迟迟未见有人开门。许是贺大哥当差去了?于是他又找到巡逻队,岂料巡逻队的一名官差告诉他,贺廉已辞去差事大半月,早已不干了。

贺廉……还是走了?

裴云惜不解,他心道薄肃已回京,无人会捉拿他,为何他还要走呢?莫非……?莫非薄肃回来了?!

这个猜测恶狠狠地锤击了裴云惜的心脏,让他狂跳不止,薄肃回来了?他发现了贺廉把他抓了起来?

为了一探究竟,裴云惜转身又往西大街去,他快步赶着,心内难以平静,一边为薄肃若真抓了贺廉而愤恨,一边又思绪复杂地想,那人既回来了,为何半分动静也不曾有?啊,自然了,他来去自如,与自己何干呢?又凭何知会自己呢?

对于薄肃的莫名指责,裴云惜感到自己很是荒唐,没有任何立场的指责仿若断了线的纸鸢,必定是会飞远的。但一想两人曾对面和曲,共谈琴事,又曾同塌而眠,肌肤相亲,怎么也算较为熟悉吧?但他离去时,从未想过知会自己,那他回来,自然也毫不在乎他的感受。

裴云惜总道薄肃是瞧不上他这等商贾之子,不屑与他为伍,可内心却已隐隐将薄肃归为相交知己一侧。他明知这世上能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琴瑟相契的人有多难,多不易,却因着那门第的鸿沟,硬生生无视他,歪解他,甚至扭曲他。

世间最糊涂者,莫过于当局者。

西大街,柳居。

裴云惜站在大门口,一月未来,柳居如故,除却那紧闭的大门。裴云惜拍响门环,静静地等候。不多会儿,门开了,一个下人探出头来。

“何人,何事?”

裴云惜道:“在下裴云惜,想拜见戴洺洲大人。”

那下人诡异地看着裴云惜,道:“我家大人已回京一月余,早不在府上。”

“那……薄肃薄公子可在?”

“薄公子?”下人的神情更加奇怪了,“薄公子他不过是来临安小游,回京后怎还会来?”

若不是这下人直白话语瞬间捏碎了裴云惜朦胧的希冀,怕是他还要傻傻地暗示自己,等他们回来,可以再……

“是吗?打扰了。”

砰!

门无情地关上,徒留裴云惜一人在柳居大门外傻站。薄肃没有回来,意味着贺廉没有被捉去。那贺廉会去哪里呢?

之后几日,裴云惜每日都会出门一趟,去贺廉的住所敲门。但那门从未应声而启。开始裴云惜还十分担心,甚至起了报官的念头。后来一想,若官府查出贺廉出逃薄府的事,岂不是自找麻烦?他还试图询问周边的邻里,但每个人都说许久未见贺廉了。

如此过了半月余,裴云惜收到了裴明惜的信,他道路途顺利,已抵达京城,下榻会馆,因而忙提笔写信,报个平安,择日往戴府送上拜帖,登门拜谢。

想来货队用马车赶路,自然是快于徒步的。让裴文惜跟着货队走,果然是明智之举。

裴云惜读完裴明惜的信,稍稍安心,他真心希望裴明惜能顺利见到戴洺洲。然而此时家中却又出了一事,那便是裴宸惜与裴玉惜顽劣不堪,逃了铺子的管账学习,溜出去玩耍。阿眉不敢将此事告知裴老爷和裴夫人,他代铺子的掌柜来求裴云惜出面管教。

“是吗?宸惜和玉惜去了何处?”裴云惜沉吟片刻,锁紧了眉头。

阿眉愁眉苦脸道:“顺兴赌坊。”

“什么?!”裴云惜大惊。

他赶忙出府,赶去顺兴赌坊,这赌坊赫赫有名,是临安城中最大也是最黑的赌坊,饶是裴云惜这等不沾赌博的人,也如雷贯耳。裴宸惜与裴玉惜两人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居然跑去这等吃骨扒皮的地方,简直作孽。

待裴云惜快要赶到顺兴赌坊门口时,却远远瞧见那门口围了许多人,大家喧闹低呼,隐约夹杂着什么惨叫声。裴云惜心神不宁地拨开人群,却见是一群高大强壮的男人正手持木棍,凶狠地殴打着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那蜷缩着地上满身尘土的男人嘴边全是血迹,痛苦地呻吟着,场面惨不忍睹,但无人上前。

“你他妈还不还钱!?嗯?!”为首的打人者说着便是毫不留情地一脚飞踹。

地上的男人滚了一圈,快要说不出话来,“求、求求你们……我、我没钱……了……”

“没钱?呵,没钱还敢再来赌?兄弟们,给我打!”

话音刚落,四五个男人又冲上来,丝毫不顾人x_ing命,如同宰杀一头家猪一般,往死里打那男人。

裴云惜看得心惊r_ou_跳,暗暗倒吸凉气,却眼睛一晃,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大哥?!——”

那打手当中,有一人听见裴云惜的呼声,迟疑片刻,回了头。

“真的是你,贺大哥?!”裴云惜瞪圆了眼珠子。

贺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脸上冷漠的神情却还未来得及收回去。他停下动作,把手上的棍子往身后一藏,似乎欲盖弥彰。

“云惜……”

地上那奄奄一息的男人被几个打手拖走了,他们自然不能真的将他打死,毕竟他还要还债。只是地上蜿蜒的血痕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贺廉没跟着他们走,而是沉默着来到了裴云惜跟前。没想到一月余不见,再见竟是这等血腥的场面。裴云惜为他担惊受怕,却不曾想他安然无恙,还做起了这等营生。

“云惜,你是不是瞧不起大哥了?”贺廉见他面色不善,不动声色地问道。

裴云惜怔愣了一下,回神,茫然地摇摇头,“不……不是……”

贺廉叹气道:“我知道,你定是瞧不起我,呵呵,可除了这等伤天害理的营生来钱最快外,我已别无他法。”

“贺大哥你——”裴云惜有些不敢置信,“你急需用钱?”

贺廉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这等富家子弟怎能明白我的处境?那所破屋的主人见我掏不出明年的租金,便将我赶了出来。巡逻队的差事能有几文钱?我怕是哪一日饿死,也无人会知。”

“我可以借钱——”

“借?我怕我是还不起的!自力更生才是最好的!”贺廉打断他,理直气壮道,“云惜,人各有命,你不会懂的。只有这等肮脏灰暗的营生,才能使我不被发觉,又能果腹肚皮。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没有!贺大哥,我并无此意……”裴云惜被他说得愧疚,顿觉自己太过天真愚昧,“是我想得过于简单,以为薄肃回京了,你便可得自由,没想到……”

“云惜,你是好意,我明白。但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我选择这行,便是无悔。死后下了地狱,也是应该!”贺廉说得决绝,让裴云惜无力反驳。

本来,裴云惜可以介绍贺廉到自家铺子做事,但他已察觉贺廉似乎不想接受他的施舍,便悻悻地闭了嘴。

“再见,云惜。”贺廉无奈地低下头,“若你还能原谅我……”说罢,他便转身离去,手上的木棍沾着血迹,闪闪发光。

裴云惜久久无法平静,街上人来人往,似乎无人关心他的发呆。或许是他想得太过简单,说到底,自己确实从未为衣食住行发过愁,个中滋味,无法体会。

等他回神,恰好看见裴宸惜与裴玉惜两个小崽子说说笑笑从赌坊蹦跶出来,他一把拎过两人,拖回了家中,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裴宸惜还不服气,大嚷道:“我还赢钱了呢!为什么不能玩?”

裴云惜气结:“谁唆使你们去的?赌钱是有趣的事吗?”

裴宸惜嘟囔道:“我才不告诉你呢……”

“你说什么?”

“唔,二哥,我们就是随便玩玩嘛。”裴玉惜小声帮衬。

裴云惜道:“若哪天你们输得分文不剩,便知道这玩玩的代价!”

“好啦好啦,我们不玩了,可以了吧二哥?”裴宸惜不耐烦地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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