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这般会跪坏身子的,赶紧起来吧,这天,这天y-in得很,怕是要落雨了,快些起来吧!”惜音急得团团转。
碰巧这话让路过的方摒听见,他大喝道:“让他跪着!给为师醒醒脑子!你心疼他,问问他心不心疼那些琴!”
裴云惜顿觉羞耻,攥紧拳头跪着,双腿早已毫无知觉,身子飘忽,脑子发胀。
轰隆隆几声滚雷,天迅速地y-in了,正如惜音所言,倾盆大雨瞬间倒下。裴云惜登时淋个透s-hi。方摒叫惜音进屋伺候他,别管裴云惜,惜音还替师兄求情,想替他撑伞。
裴云惜耳边满是雨水声,眼睛被雨糊得睁不开,浑身凉的透心,简直比落入梦池还要难捱……
他心想,许这是老天爷对他三心二意不潜心修琴的惩罚吧!
雨越落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暗的乌黑,唯有琴舍的烛光隐隐透了出来。
正当他神智半昏半醒快要倒地时,一双手搂住了他,将他横着抱起……
第二十九章
裴云惜清醒时,唯独一双眼可动,身子已是软绵麻木,再无抬臂之力。他晕头晕脑地迷瞪了半晌,才觉察出此处是他的卧房。只因帘帐挂下,遮了外界的模样,使得他好一阵陌生。
他是如何躺到床榻上的?莫非是师父……不,或许是惜音拖他进来的。
“薄公子……”
忽的,裴云惜听到了方摒的声音。
“方老先生,适才在下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还望老先生多加考虑。”是薄肃冷淡的声音。
裴云惜亦是惊诧万分,何时薄肃竟来了,还与他师父同处一室?
“薄公子,这本是本门的私事,轮不得你来多管,但老朽念在……念在我这傻徒儿多年忠心服侍的份儿上,还是要多言两句。”方摒沉着脸,捋着须,眸光深邃,“这世道上,善琴者多寡欲,多情者易败德,要想将琴艺练到至高境界,必定得灭人欲,老朽这徒儿自小单纯寡情,一心向琴,饶是他家中杂务繁多,亦能收心练琴,实在令人安心。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错,你又与我说,你们二人因琴生情,老朽能否这般判定,他是因情怠琴,失了一位琴者的cao守和责任?”
“此言差矣,方老先生,在下与云——”
“且慢,老朽还未说完,薄公子有所不知,惜琴自小爱琴如命,早已立誓继承老朽衣钵,这九曜山的山庄等我死后交付于他,琴舍的数十宝琴自是归他。若他愿为红尘情爱抛舍这一世信念,老朽着实无话可说。”方摒言罢,冷笑一声,仿佛是嘲笑,又恍若不屑。
薄肃紧抿着唇看着他,久久无言。想起方才从雨中捞起昏迷不醒的裴云惜时,他的心惊得几欲撕裂,若非他紧赶慢赶上山来,亦不知裴云惜还要跪到几时,要是把这双膝盖跪烂了,他怕是心疼得都要滴血。亲自替裴云惜擦拭干净,换上衣衫,抱他上床,后脚方摒便跨了进来。他对薄肃不请自来的方式抱有微词,但好歹是赏识过的年轻人,方摒口气还算客气。待薄肃忍不住质问他时,方摒才明白这位贵公子为何冒雨前来。薄肃先是称赞了一番裴云惜的琴艺与人品,又转而说起两人的际遇,最后道出裴云惜与他情投意合的实情。方摒不吃惊是假,但胜在他经世已久,何等大风大浪未曾见过,断袖之癖他是明了,也不曾低看。只不过这事放到自己宝贝徒儿身上,似乎有些不妥……
“修琴者不能为俗世所累,若薄公子执意用情于惜琴,还得问问他的意思吧。”方摒嗤笑一声,“情爱压身,使人昏智,怎能静心修琴?薄公子,莫要害了惜琴才是。”
薄肃不悦,微蹙眉峰,冷言道:“恕在下从未听闻修琴需绝情绝爱一说,断却七情六欲的人,只能是庙宇之僧侣,从未有修琴者必须如此。”
“想来薄公子对于修琴之道,认识尚浅,老朽很是愿意与你磋商数日,探讨一番。”方摒客气道,继而话锋一转,又道,“老朽罚了惜琴,只因他玩忽职守,犯了门规,理所当然。薄公子c-h-a手相助,怕是有些不妥,还望斟酌。”
“云惜亦是在下的爱侣,体贴关怀,理所应当,也还望方老先生谅解。”薄肃微微垂眸,不卑不亢道。
这下子又把方摒给气着了,方才斗智斗勇中强压下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哼,薄公子莫要忘了,除非老朽将惜琴逐出师门,否则他生是本门人,死是本门鬼。琴舍那数把被咬坏的琴,我还未找他算账!薄公子好自为之!”
薄肃亦是挺直背脊,气势十足道:“琴坏可修,那几把琴,在下自会修缮妥当,完璧归赵。”
“好大的口气!哼。”方摒一拂袖,气呼呼地开门离去。
薄肃起身,上前把门关严实,免得外头的冷风钻进缝儿里,吹坏了裴云惜。
哦,云惜……
他想起云惜还昏睡着,转而绕过屏风,进里屋探看。当他撩开帘帐时,便见裴云惜睁着漆黑的眸子望着他,一言不发。而他眸中,似乎早已包含千言万语。
薄肃料他是听见了,便道:“那些琴,我会找人修缮,无须忧心。”
裴云惜默然地看着他,不语,薄肃想他定是淋雨淋坏了,脑袋木了,遂想起那双跪得青紫的膝盖,眼中闪过一丝心痛,道:“膝头可痛?我替你揉`捏几下,活络血脉。”说罢,他掀起下半段被褥,将裴云惜的双脚抱起斜搁至自己的腿上,卷起亵裤的裤管,轻柔地按捏。他修长的指节在裴云惜的膝头弹动,仿若在弹奏一曲清音,若还不瞎,便知他这是在伺候别人。
裴云惜呆呆地看着他,连何时脸颊上划出了泪痕都未曾知晓。薄肃恍然抬眸,见他无声地哭了,亦是吃惊,抬手替他抹去泪痕,“为何哭了?按疼了?”
“慎言……”裴云惜讷讷地开口,嗓子粗粝,“你何必呢……何必至此?”
薄肃浑不在意,淡然一笑,对裴云惜道:“那日在万梅园我便说明,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间之人,我已无法将你驱走,只得任你住下,任你支配我的进退。”
裴云惜一颤,惶恐道:“我、我怎敢支配你……不,不可……”
“云惜,”薄肃别有深意地觑他一眼,“你我已互定终身,若因你师父的话想退却,我不会应允,望你知晓。”
裴云惜呆愣地看着他,显然是被他猜中,方摒那一席话令他迷惑,原来修琴之人不可妄动情`欲?可从前方摒怎不说起呢,只教他静心养x_ing,多加练习,不曾勒令他禁足俗世情爱。莫非方摒以为他真的是寡情薄欲,不会动那颗r_ou_`体凡胎的心?
裴云惜捉摸不透,亦是进退两难,听方摒的意思,自然是反对两人之事,可薄肃的一席情话,又令他甜在心头,不得不认。
薄肃任他思绪飘摇,自己垂眸细致轻柔地替裴云惜按揉膝头,此前若是有人告知他,将来某时他会心甘情愿伺候他人,他是绝对不信的。京城中如他这般身份的公子哥们,皆是或纨绔潇洒或沉稳上进,唯独他异于常人,既不风流多事又无入仕之心,年纪轻轻嗜好古琴,拜了琴中圣手黄飞云为师,过起了深居简出的隐士生活。要不是有戴洺洲常拉他出门,怕是世人很难见着薄府长公子的模样。
“我有一位师伯……”他忽得开口,睨了一眼裴云惜,“他是修缮古琴的高手,世间没有不坏的琴,亦没有他修不好的琴。我可请他来修琴,定能给你师父一个交代。”
裴云惜一骇,道:“怎可劳烦你的师伯?我……虽技艺不精,却也略懂修琴之术,师其实父知晓这些琴是可修缮的,他不过是气我失了职责,未能看好琴舍,故意罚我罢了。”
眼中溢满的自责与懊悔使裴云惜看着格外脆弱,他整日沉浸于情爱绮思之中,分神偷懒,酿下大错,本就没有推卸的理由。
“琴我必定得亲自修,师父若知晓我请了他人,他定会愈发恼怒。”
薄肃觉得他说得有理,点头道:“我曾跟随师伯学过几年修琴技法,许是能些微帮上你。”
裴云惜感激地望着他,轻声道:“慎言,多谢。”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薄肃慢慢卷下他的裤管,将他的双腿塞回被褥之中,又道,“你欢喜睡内床还是外床?”
“呃,内床吧……怎了?”裴云惜茫然问道。
薄肃已在床边脱衣,行云流水,将外袍甩在木架上,道:“自然是想知晓,我该睡哪侧。”
他翻身上床,抖开被子钻进去,一把搂住裴云惜,将他圈在怀中,低声道:“你雨里淋久了,手脚皆是冰凉,让我替你暖暖。”
裴云惜确实是冷得没知觉,薄肃身子炽热,宛若一尊火炉,暖意融融,他就这般贴着,舒适得眯起了眼 。薄肃见他神情放缓,愁眉轻舒,亦是心中踏实,遂二人依偎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