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二哥摆出兄长的模样。”慕三小姐看着那些账本,拧眉,扭头去看站在一边准备看戏的掌柜的,“慕家谁做主,你们该不会不知道吧?这种危机的时候,选好立场你们都懂得不少?!”
“……”底下的掌柜的们你瞅我我瞅你,也把不准这慕家到底是谁做主,哪里敢随随便便站出来说话?
“够了。”慕炀之一拍桌子,“爹的棺椁还在灵堂,二嫂三姐,你们争一些什么?”慕炀之走上前,一把夺过二媳妇手里头的账本,“分不分家我不知道,但慕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搭手,还望二嫂珍重。”
平日里头纨绔子弟模样的慕炀之这么一生气,倒是把二媳妇给吓了一跳,乖乖退到了一边,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慕三小姐倒是很欣慰,这四弟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成熟,不错不错,看来根本不需要她的什么帮忙了。也好,轻松一些。
“不管你们是怎么对这些账的……”慕炀之转身一甩手,账本摔在了那些掌柜的脚前,“三日内给我好好核实完毕,该填的都给我填上,别以为你们的小手脚能这么糊弄过去。弄不好,公堂上见!”偷工减料从中盈利,这些手段慕炀之一个从来没管理过账本的人哪里懂?这些都是七姐告诉他的,两个人偶尔聊聊天都会讲一些这个。
慕炀之此刻无比感谢七姐那些教诲,不然他还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家主该有的模样,此时此刻慕炀之的气场顿时展现了出来。慕家的危机暂时算是稳住了,但慕炀之毕竟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对所有事情都是一知半解,要真正撑起这个外表华丽内里空虚的大家族,恐怕还是有些吃力的。
而立之年,也是要经历一些事儿了,责任什么的也都是要承担起来了的。
慕家老爷子的死讯很快传到了皇宫里头,正在批阅奏折的朱奕愣在了原地,笔尖折断。
他想,他终究没有实现对慕衍之的承诺。这些年来,自从慕衍之死后,他都不敢去慕家。但是对于慕家的消息却是随时随地都要知道的。这事儿一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就愣了,匆忙处理好手里头的事准备去,走到一半却退了回去。
晚间,他去了凤仪宫,皇后娘娘的住所。
“陛下。”身着单薄轻纱的女子对着朱奕作揖,抬头,赫然是檀岚的脸,“陛下今日眉头深锁,可是有烦恼?”
七年的时间,足够檀岚打到所有女人,爬上这高处。
“慕老爷子,去世了。”朱奕叹了一口气,鬓角的白发已经有很多了,平日里檀岚会帮他拔掉一些。但是,拔得越多,长得也越多。四十多岁的年龄,真的不小了。
檀岚愣了一下,慕老爷子……七年了,她知道朱奕一直在默默关注着慕家,她偶尔也能听到关于慕炀之的消息。那人一直未娶亲,那人浑浑噩噩,那人迷上了古董……那个傻小子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担心却愧疚。
如今,慕家的主人去世了,慕家怕是要天翻地覆的。慕炀之那么傻,该如何是好?
“陛下如何想?”檀岚这些年的功夫越做越精,说话表情早已不是自己的情绪能控制的了,“当年的事情,陛下还愧疚着吧?这次,慕老爷子……”
朱奕点点头,叹口气:“慕家,终究是朕欠了的。”
听朱奕这么说,檀岚倒也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来通知她的,无非也是希望自己能去一趟。
这一趟,怕是不是那么容易。
“陛下一个人去怕是不合适,不如,臣妾也一起随同吧。”檀岚浅笑,伸手捏了捏朱奕的肩膀,替他按摩。
朱奕对慕家是真的上了心的,七年的时间足够能看得出啦的。但是,檀岚当年做出的哪些糊涂事,让她再无颜面去面对慕炀之。
于是,第二日,两人还是去了幕府。
正当慕炀之解决了底下的事情的时候,府邸的下人就慌慌张张跑来,说什么有大人来了。他看了一眼一屋子的掌柜,皱眉:“想烧柱香的就留下来,忙得就赶紧回去吧。”说完,便匆匆去了大堂。
远远地,他一眼瞧到的不是一身暗黑色衣服的朱奕,而是素白色的檀岚。
七年没见了,檀岚变了很多。当年的檀岚,眉宇之间都是对钱财的贪婪之色,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冷漠。如今远远瞧着,竟觉着她眉宇之间都是温柔,虽说这样的温柔很疏离。
被檀岚惊艳后慕炀之才认出她身边那位略显老态的男子。七年果然不是一个短的时间,七年足够把一个人摧残到老。
“拜见陛下。”慕炀之跪地,膝盖生疼。后边的二媳妇和慕三小姐一听这称呼,连忙都跪了下来,谁也没想到当今陛下居然会来吊丧。
朱奕摆摆手:“不必多礼。”
慕炀之撑着地想站起来,不曾想手一软,人差点栽倒在地。这几天他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四个时辰,饭也都是吃两口就丢下了,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檀岚手动了一下,却还是停在原地。
“没事吧?”朱奕上前想去扶慕炀之,却被慕炀之躲了开来。
慕三小姐多机灵啊,上前,一把握住慕炀之的手腕,扶他起来:“不劳陛下费心了,Cao民的弟弟哪里劳得陛下金贵的身子?”她脸上带着笑,看上去十分卑躬屈膝。
朱奕看了她一眼,收回手:“恩。朕今日来,不过是想给慕老先生烧柱香,祭拜祭拜,无需多礼。”
“承蒙圣恩。”慕炀之被慕三小姐扶了起来,眉头深锁,“有请。”
慕炀之站在一边弯腰行礼,朱奕率先往里头走了去,跟在后头的是檀岚。经过慕炀之的时候,檀岚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开口:“我过得很好,没有你一切都好,而你却至今为止都在给我添麻烦,你可知道?慕四少爷。”
“……”慕炀之猛地抬头,檀岚朝他微微一笑,扭头走了人。
添麻烦?慕炀之捂住眼睛,感觉干枯了眼泪似乎又要往下流。
后来的后来,新婚之夜的时候,慕炀之喝得烂醉如泥,他抱着自家媳妇,眼泪却哗哗地往下流,一整夜他只重复说了一句话“没麻烦了,不会再有麻烦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倒流最初,刚好相遇(1)
宋洵一路浑浑噩噩跟着陆禾笙去了客栈,一进屋子就闻到了血腥味。
“怎么……回事?”宋洵看着躺在床上还剩半口气的澜离,脸色惨白。他伸手搭上澜离的脉搏,脉搏微弱,偶有偶尔就消失不见,这根本就是临死的症状。
陆禾笙抿唇,脸色也不大好:“我,是我不小心……”
“……师傅,你可还记得,幼年的时候我同你撒谎,说抄本丢了其实根本没写的那件事吗?”宋洵抱起澜离,轻轻地拢在怀里,他眼睛紧紧看着澜离,“你当时让我罚跪,跪了很久很久,从此,我再也没有同你说谎。你呢?师傅,你说谎的下场又该是什么?”
陆禾笙手抖了一下,咬住下唇:“杜程愫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只是……”
“你为什么还要替她开脱?!”宋洵声音拔高,几乎是喊出来的。他扭头,恶狠狠看着陆禾笙,“是,我承认我对她有偏见,但是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维护她?!说起来,澜离可是你得徒孙!”
“我……”陆禾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初杜程愫一脸慌张抱着浑身是血的澜离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要毁了。他不能把杜程愫交给宋洵,却也不能不给宋洵一个解释。
宋洵看着陆禾笙一脸为难,唇角扯起一个冷笑。原来,从始至终,他的师父想要的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大同,他希望所有人都好。
“你真天真……”宋洵抱起奄奄一息的澜离,抬脚往外走去,“陆禾笙,你告诉杜程愫,让她等着,她会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陆禾笙上前一把握住宋洵的手腕:“阿洵,别动她。我……我来承担,一切结果由我来承担。”
宋洵扭头,看着从未祈求过人的陆禾笙,看着这张让他一度十分沉迷的脸,笑:“陆禾笙,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澜离……是我的命。”
像是在宣告一些什么一样,宋洵说话的模样十分狰狞,让人觉得恐慌。
陆禾笙怔怔地松开了手,目送着宋洵远离。
五年的相依为命,宋洵把澜离当做了自己的命,那他呢?他和宋洵在一起十几年,就是这样的结果?不,他不甘心……
陆禾笙以往的冷静在这个时候瓦崩土解,竟觉得这些年活得比当年拉扯着宋洵的时候还要疲惫。
这些年,他都做了一些什么?收养宋洵,创造出杜程愫,爱上宋洵,培养了杜程愫,离开宋洵,折磨自己,逼疯杜程愫……他都做了一些什么事?!
“阿笙,对不起,我……”杜程愫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沾了澜离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笙,求求你,相信我。”
陆禾笙抬眸看向杜程愫,瞳孔里除了冰冷再无其他:“杜程愫,如果当年我知道我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你,我宁可跳下悬崖,随着清河姐一起去了。”
杜程愫张大嘴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上前抱住陆禾笙的腰:“阿笙阿笙,你不可以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