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唐堡主如何得知?”衡景也走了过来,乍一听到唐翎这么说有些疑惑。他们这些天一直在追踪这件事,什么也没查出来。如今乍一听唐翎的话有些惊奇。
唐翎摇摇头:“若是尸变后的走尸,那么必然会两眼突出,血管猛爆。”
“的确,这些走尸都没有这些特征。”江君涸每个仔仔细细看了一下,果然如唐翎所说。
“恐怕这些走尸是被寄存在这里的。”衡景皱眉,“到底是何人竟如此狠毒,利用已故五毒教众。”
唐翎看向罔缇,缓缓开口:“别查了。”
“为什么?”从昨天开始唐翎就让他别查,他就很想问了。
“这是唐家堡的事情……”
“别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走尸已经危害到城中百姓,我蜀山怎么可能不c-h-a手?”罔缇早早打断了唐翎的话。
唐翎一愣,然后看着罔缇:“……”
“你……”罔缇有些无奈,忽而又开口,“说到底你其实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没必要整天唐家堡唐家堡地挂在嘴边,你可以有些自己的小无助之类的……”
“……”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依靠我们。”罔缇觉得十六岁不该是这样的,更何况唐翎还是个姑娘家。你瞧,他家穆执十六岁就是个只会跟在师兄身后寻求保护的小丫头,偶尔动动春心什么的,哪里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说给别人听?
这个唐翎虽说是什么唐家堡的主人,但不管怎么说,十六岁就该有十六岁的模样,何苦把自己逼成这般?
“……”唐翎看着罔缇,黑沉沉的眼珠子越发沉,“不用。”
是的,她不用依靠任何人。从十四岁她成为唐家堡堡主开始她就不依靠任何人了,更何况是现今?
从前无人说过让她依靠谁也无人可以让她躲在其身后,她都可以挺过来。难道如今反倒要人保护了?这还真是个笑话。
罔缇也从旁人口中听说过唐翎的过往,但,那不过是别人放在嘴边说得唐翎的英雄事迹。他们哪里又知道唐翎受过什么苦,遭过什么难?
他们嘴上说着那唐门之主也是个可怜人,十四岁死了父母十五岁接连死了弟弟,可怜啊可怜。
可实际上呢?唐翎到底哪里可怜?唐翎到底受了多少伤?他们又知道几分?
他们不知道罔缇更是不知道。
十四岁的时候,他初次知道酒的味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十四岁的时候,他领着一批淘气的小弟子在后山打鸟捉兔子。十四岁的时候,他上蹿下跳,是大师傅的眼中钉。
十四岁的他不能体会十四岁的唐翎的感受,更何况是如今?
乍一听到唐翎的一句‘不用’,罔缇目瞪口呆。他以为,就算这个什么堡主表面上冷冰冰的,但内心时极度想要寻求保护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但如今,却切切实实拒绝了他,到叫他自己下不了台面了。
“你们查不出什么的。”唐翎再次开口,“你们根本无从下手。”
的确,唐翎说得不错,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没有线索,他们别说查凶手,就是找个怀疑的对象都难。
“这话可不对。”一直没开口说话的江君涸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所有人静静地看向他,他倒好,摇着扇子,一派悠闲。
“我可是有怀疑的对象的……”江君涸眯着狐狸眼,“唐堡主……”
第十九章 :黄土白骨,此生难遇(1)
七月之际,虽说还没有热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但稍微动一下也是会出一身汗的。
大概是丛林之中,偶有微风拂过,倒教人有一瞬间的清凉之感。
“什么意思?”穆执从衡景身后微微探出脑袋,开口询问。
“你们都明白的吧?衡景兄,罔缇兄。”江君涸一把收起扇子,执着扇子抵着自己的肩膀,微笑,“所有人都知道,一年前是你领着唐门灭了五毒。而如今,五毒教众的尸体无端出现,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唐翎看着江君涸半响,一直面无表情。
“怎么?沉默就可以了吗?”江君涸走近唐翎,扇子置于她的下巴之下,然后微微抬起唐翎的下巴,“一直不让我们c-h-a手这件事莫不是怕被我们查出来?”
“你想多了。”唐翎不躲不藏,直勾勾看着江君涸,“即便这些都是五毒教众,那也与我无关。不让你们c-h-a手,纯属不想你们死得不明不白。”
江君涸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们若真的想查也无关。”唐翎的右手袖管被风扬起,露出了绑在她手腕上的千机匣,“没人会救你们。”
像是预示又像是昭告,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穆执背后起了寒意。
这就是气场吧。
穆执怔怔看着唐翎,她们两人的年龄其实是一般大,都是十六岁。可是,有些地方就是不一样,从外貌到心x_ing,没有一处是相同的。
没由来的,她开始敬佩起唐翎,却又在心底深处同情唐翎。她想,若是让她经历唐翎的遭遇,恐怕根本不会活到现在吧?
不过……她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这个伟岸的身影,她有她的衡景师兄。她没必要去活得像唐翎,毕竟,她有衡景。
衡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我们还是想一下怎么处理这些尸体吧。”
“就是就是……”罔缇也嬉皮笑脸地开口,“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说实在的,他极其不愿意看到眼前这种状况。当初一确认走尸是五毒教众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也是五毒,后来又在义庄想斗,他的怀疑更甚。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想法也存在缺陷。首先,明明尸体在这里为何唐翎会追踪到义庄?就算唐翎是跟踪他们,那为何明明有机会杀了他却没有动手?其次,若是唐翎是凶手根本没必要和他们走一趟,一起到这里找所谓的走尸。
虽没有第三点支撑他的想法,但光是这两点也足以了。
其实要说的话也是有第三点的。邺城乃唐门驻所之地,唐翎没必要搞出这么一个阵仗把邺城弄得人心惶惶,她图什么呢?她什么都图不到。
罔缇深深看了一眼唐翎,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过。他想象之中的唐翎不该是这样的。当年在蜀山上听说她一夜屠五毒的事迹之后,他便万分想要与这唐家堡堡主见上一面。之前是为了千机匣,但之后也有一点是为了唐翎这个人。
可是,当真正见上面了却有些失望。
失望在哪里?可能是他所见到的唐翎和他想象出来得不太一样吧。
面无表情,冷漠,拒人千里之外。
这是罔缇对他所见到的唐翎的评判,与他想象之中那个武艺高强、阳光满满的英雄不太一样,不,是完全相反。
英雄,这是所有门派对唐翎的称呼,自从唐翎一夜灭了五毒之后出现的称呼。这是大家对唐翎的肯定,同样也是对唐门的畏惧。
五毒虽人人得而诛之,却无人无门派真正敢下手,能灭得掉的。而刚上位不到一年的唐翎却做到了。这就像是一记闷棍,敲在了所有门派的心上,让他们对唐门敬而远之,对这个年幼的堡主敬而远之。
其实罔缇早该想到的,能够在一夜之间灭人满门的人不会是什么阳光的人,不是y-in鸷就是冷漠。唐翎没错,唐门也没错,错的是罔缇的天真。
“烧了。”唐翎淡淡开口。
的确,除了烧了绝无他法,但这也是最狠的手段了。
众人也无他法只好纷纷拿出火石准备烧尸,谁知火还没烧起来,却从远方传来了一阵笛音。笛音起先很舒缓,然后渐渐急促起来,紧接着笛音变得有些尖锐,刺得人耳膜发疼。
唐翎愣了一会儿,然后脸色一白,急急说了一句:“不好!快烧!”此话一出,众人皆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那些尸体已经如潮水般朝他们扑了过去,士气如虹。
以毒喂尸再以笛音控尸,这样的手段太过高明。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考虑敌人有多高明的时候了,而是保命了。
这些可能是刚刚喂毒不久,动作僵硬,倒不是很难对付,重在是数量。他们只有五个人,却要面对十几个走尸。其实也不难,但重在这五人之中江君涸重伤未愈动不得真气,罔缇三人平常又都是深受蜀山教诲,不得妄下杀手,即便面对走尸也不可。所以,说到底,在动武力的只有唐翎一个人,不觉得吃力才怪。
蜀山追崇教化感念,而不是赶尽杀绝。这让罔缇三人在这场打斗之中受了不少苦。
毕竟这不是一般的走尸,不是说感念能解决得了的。被控制的尸体,已经算不上是走尸了。
“师兄!”罔缇御着白靳勉勉强强护住自己。
衡景乍一听罔缇这么一喊先是一愣,然后眉头一锁,咬牙:“动手!回去我去请罪!”
得到肯定,罔缇的表情都变了。他一手握住白靳,毫不犹豫朝着扑向他的走尸的头砍了下去,那尸体的头就这么骨碌碌滚在了地上,剩下的身体抖动了几下,然后‘咚’地一声,倒地。
罔缇看着那颗头,发现那张脸已经是青紫色的,十分狰狞。但,不知为何,他感觉那狰狞面孔的下面藏了释然的表情。
成不了佛,但也好过在世间祸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