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初我的确存了这样的心思。但之后,我是真的想和你们一起……”江君涸极力解释着什么,却发现自己越解释越觉得无力。
罔缇瞳孔闪烁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一次是穆执,一次是唐翎,两把短剑怕是都是为了刺杀你吧?”只要细想一下,两次从暗处飞来的短剑应该都是朝着江君涸的,穆执和唐翎只是恰好站在了他的前面。那个时候没有人怀疑,只是因为都联想到了走尸案上。
如今一细想,青诅怎么可能会刺杀唐翎?那柄短剑怕是根本就不是青诅的,而是来自他人之手。江君涸一说有人刺杀他,他便反应了过来。
真相来得就是这么简单,稍稍一个提示,便什么都明了了。
“是……”江君涸无力反驳,这是事实,无话反驳。
罔缇叹了口气,仰着头,看着开了一个大口子的屋顶,看着外面灰沉的天:“江君涸,我从未对魔族有什么芥蒂……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实话。”
江君涸抿唇,暗自垂头,忽又抬头:“没有芥蒂?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到头来,屠魔的时候比谁都卖力!”
正魔正魔,从来是势不两立,从未有哪个正道正眼瞧过他们魔族。正道之人口口声声说着捉妖拿证据,但是呢?呵,还不是看到妖就捉?!对他们这些魔族更是想杀之除之!
所谓的正道,不就是如此吗?
“少主……”一个蒙着面的高个子男人单膝跪地,腰间的剑已露半寸,清光乍现,冷得很。
江君涸瞥了他一眼,摇头。
见他摇头,男子的剑才没入剑鞘之内,退到了一边。
“江君涸,你到底是不信任……”罔缇冷笑。这人不相信他,却要求他相信他,当真是可笑。
话题没法再继续下去,江君涸也不再辩驳,摆摆手,让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他朝前走了几步,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罔缇床前,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什么意思?”罔缇率先开了口。
“你的手臂……没用了。”江君涸的声音低沉,“经脉断了四根,右臂怕是残了。”
罔缇一愣,低头去看自己的右臂,想要举起来看看却发现根本无力举动:“怎么会……青诅并没有割断我的经脉……”
“跳崖的时候,你的手臂撞到了石壁。虽说半途便被我的属下就走,但是……那个时候怕是撞得体无完肤了。”江君涸话说得极慢,边说边去看罔缇的脸色。
虽说,刚刚两人争执了一番。但,好歹共患难过,又怎么轻易说扳了就扳了?
罔缇猛吸一口气然后‘嘿嘿’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很快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一个使剑的修士,又不是什么左撇子,右手废了那就是这一辈子的命途都废了。
有时候一个人倒霉起来,真是连喝口水都噻牙缝。
“也好,也好……”罔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里只能念叨着‘好’。不然还能怎么样?大哭大闹,感叹命运的悲惨,咒骂上天的不公?
没必要的。修仙之士里面不乏有因为各种原因最后不得不半途而废的,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
所以啊,他还是该庆幸的,起码他还活着。
“罔缇兄……”江君涸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转了转眼珠子,忽又开口,“罔缇兄,你可还信我?”
“什么意思?”罔缇反问。
“我魔族有一人能治你这手疾,只是如今我族内战即将展开,你若随我回了魔族,怕是要受一番苦难的。”江君涸一番话说得诚恳,倒也不像是在骗他。
罔缇略一沉思,点头:“不过是些苦难罢了,我哪里还受不起?”
后来的后来,衡景想,如果他当时早一些找到罔缇便好了,如果他坚信罔缇没有死就好了,如果……
那么多的如果,他想好好抓住,却迟了。
这是一条不归路,当时的罔缇不知道,当时的衡景也不知道。于是,在这条路上,他们走着走着,却各奔东西了。
一条路走到各奔东西,不知道是谁的错,也不知道是谁的痛。
第三十三章 :鲜衣怒马,抱琴轻许(4)
衡景跟着唐家堡的人在崖底搜寻了很久,一直没找到所谓的尸体,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天开始y-in沉起来,忽然远处的一人惊讶地叫了一声。衡景慌忙看了过去,原是找到了唐翎和青诅。
即使是死,青诅也紧紧抱着唐翎,把唐翎护在怀中。
两具尸体的衣物皆被撕扯了开来,浑身上下无处不是伤口,状况怪惨烈的。
衡景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开始寻找起来,且内心更为焦急。
他怕看到的罔缇也是那副惨状,很害怕……
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唐家堡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走了,空旷的崖底只剩下疯狂寻找的衡景和穆执。
无助,失落,害怕……
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在这两个人的身体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一天一夜,两人整整找了一天一夜,把整个崖底都翻了过来,硬是没有找到罔缇和江君涸。
唐余瑛更是在料理完唐翎的事后也加派了人手来帮忙找,就是没有找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会不会……师兄他摔在了悬崖凸起的地方?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来找我们?”穆执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带着庆幸地口吻说道。
“……对!”衡景的双手上沾满了血,手指手掌多出有损伤,瞳孔也血红血红的。他转过身,满怀期望地看着唐余瑛,“唐公子,给我们一些时日,让我们在这等我的师弟,可好?”如果,如果他的师弟下来了却看不到他们,他该多着急?
唐余瑛张了张嘴,却是叹了一口气:“那你们且等着吧,五日,这是我能给的最大宽限日期。”也是罔缇能存活的时间了。
这座悬崖本就危险万分,再加之那两人纷纷受了伤,能活五天,已经是最大的估算了。
“谢谢……”衡景惨淡一笑,随即盘腿坐下,抬头看着悬崖。
唐余瑛摇了摇头,吩咐身边的侍者:“给他们备些饭菜吧,再拿些厚的棉褥过来。”晚间山底寒冷,y-in风阵阵,凉的沁人骨骸。他倒也是细心,能想到给二人备些被褥。也是,如今唐家堡交到他的手中了,再不细心都要被逼着细心了。
这边衡景穆执在山底等了二日,那边罔缇的伤在这两日内也略微好了一些,便急急忙忙催着江君涸带他进魔族。
江君涸本是吩咐手下人先回去的,如今罔缇已答应他,他便也想着何不等几日一起回去了也好。谁知,才刚等上两三日,这罔缇却已是心急万分了。
“对了……”刚能下地的罔缇收拾好自己,忽又开口,“我得和师兄师妹报个平安,不然得让他们担心了。”
江君涸皱眉,想了想摇头:“罔缇兄,这可不行。”
“怎得不行了?”罔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罔缇兄,你此番回去定要和他们解释一番,然后说要和我去魔族。届时,他们怎么会同意?就算同意,必定也要陪着你去的。我把你一人带去已是犯了规,如今再捎上两个人,我可承担不起……再者,魔族重地外人还是少知道的好。”江君涸连忙解释,生怕罔缇恼了。
听江君涸这么一说,罔缇倒也觉得没错。的确,魔族的族群本就隐秘,本就是为了逃避开外人。如今,一连去了三个外人,还都是蜀山弟子,怕是会让江君涸有偏颇。
加之,如今正逢魔族内战。还是少给江君涸添堵得好,带外人进去只会让江君涸被人借题发挥……
这么一细想,罔缇倒也不再提说要保平安了,只望着他能早日被治好,早日回去。
如此一来二去的,罔缇错过了唯一的机会。
穆执和衡景在悬崖崖底呆了整整五日,二人五日里吃与喝都很少,就连睡眠也少的可怜。五日下来,二人纷纷面带憔悴之色,手脚都僵硬了,脸色还惨白。
“走吧,你们不会见到他了。”唐余瑛站在二人身后,叹息。
这五日,他不是没在抽空之余来看过二人,只是每次他来,这二人都虚弱地冲他淡笑,然后抬头看悬崖。
地道口的饭菜二人动得很少,有的时候甚至都不动一口。
“衡景,就算你撑得住,你也得顾上你的师妹,她是个女子……”唐余瑛走到衡景面前,自上而下看着目光呆滞的衡景,“好好看看,你的师妹在陪着你受苦!她不是你的心上人吗?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衡景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他转动着脖子去看坐在他身边的穆执。对方朝他浅浅一笑,只是这么一笑,本就干燥的嘴唇裂了开来,流出了血。
“!”他一惊,心头泛起了苦酸。
他等不到他的师弟了,却也把他的师妹折腾成了这幅样子。他,当真是……
“穆执……”他喊了一声穆执,声音沙哑,只一声却叫他嗓子疼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