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客栈里众说纷纭,本还想落脚的江君涸却转身继续赶起路来。
事情已经传开了,一切都朝着最麻烦的预想靠近。
江君涸连赶两日却还未追上罔缇,此刻他明晓了,怕是罔缇这途中根本未歇下。
重伤未愈加连日赶路,罔缇的身子状况怕是到了最极限了。
这边江湖中把罔缇传得邪恶至极,那厢罔缇还痴痴赶着路,身子虚得很。
“师傅,这不可能!”衡景好不容易得到罔缇未死的消息,等来的却又是罔缇入了魔教。
褐玫还未开口,底下灵洞派的弟子便大闹起来:“什么可不可能的!我家师妹师弟亲眼瞧见,难不成还是诓骗我们的不成?”
“不敢,不敢……”褐玫朝着灵洞派掌门谷亿抱了个拳,“只是,我那徒弟虽说顽劣得很,却也万不会做出此事,谷亿掌门是否……”
“别说了!”谷亿一甩衣袖,“褐玫掌门的意思难不成还是我谷亿教出来的弟子会诓人不成?!”
“这……”褐玫抿了抿唇,话也被堵了回去。
不得不说,他初初听到罔缇还活着的时候感觉自己都长寿了几年,再一听谷亿的话心不免也沉到底。
“师傅师兄师妹……”罔缇千赶万赶得好不容易赶回了蜀山,一进门却对上了这般场面。
大殿两边的弟子纷纷抬起头来去看罔缇,陆映更是往前走了两步,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喜悦。
“师弟!”衡景最先拉住罔缇的手,面上全是笑,“你……还活着。”
罔缇笑,回拉住衡景的手,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可不是?你师弟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咳咳!”褐玫咳嗽了两声,见罔缇看向他方开口,“罔缇,那是灵洞派掌门……”
“罔缇,你还敢出现?!”谷亿一拔剑,朝着罔缇就刺去,“今日我不拿你的命祭我那四个徒弟,我就不姓谷!”
罔缇粗略一躲,躲去了衡景的怀里。衡景也是个护短的人,也拔了剑抵挡谷亿的招数。
“怎么回事?”罔缇和衡景二人被杀得节节败退,他不免开口询问。
“五天前,你杀我门中四位弟子,怎么?今日就要来装傻?!”谷亿的剑锐利得很,不过十几招便刺伤了衡景。
褐玫哪里看得过去?蜀山的护短向来是出了名的,他提气挥着他的拐杖就击退了步步紧逼的谷亿。
“谷掌门还请三思!”褐玫嘴上说着客气话,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
谷亿收剑,冷哼:“三思?思什么?思我那惨死的四个弟子?”
“我从未碰到过灵洞派人,何来杀他们之说?”罔缇磨牙,腰上的伤本就让他不适,如今一番动气更是严重了些许,“谷亿掌门可别乱说!”
“你!”谷亿气得浑身发颤,继而脸色发红,“我那大弟子常温拿着的是你蜀山赠与的殊卷剑,你怎么认不出?!”
殊卷?罔缇一愣,脑子里迅速闪现出一些画面,紧跟着是一片血r_ou_模糊……
莫怪他当初觉得那把剑眼熟了,竟是殊卷!
见罔缇脸色大变,谷亿伸手指着他:“你回忆起来了吗?!那是我的徒弟啊!”
“啊……”罔缇倒退一步,手指微微卷了起来。
衡景脸色倏地惨白,他最清楚罔缇,若真是没做过定当极力反驳的。而如今……
了解罔缇的何止衡景呢?
“不,那些人……”罔缇想说,那些人不是他杀得,但……转念一想,那些人却又好似是因为他间接动的手。
有口说不清,有理辩不得。讲得大抵就是他如今这副模样吧。
“孽障啊……”褐玫沉默了很久,缓缓吐出的却是一声长叹。
“师傅,我……”罔缇向前走了几步,想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
“褐玫掌门,你还有话可说?”谷亿咬牙切齿。
褐玫背过身,摇摇头:“当是我蜀山的错……”
还不等褐玫说完,谷亿提着剑又冲了上去,先是劈开了衡景,接着对罔缇步步紧逼。
“罔缇兄!”一声呼喊从殿外传来,下一秒江君涸便揽住了罔缇……
第三十八章 :同道殊途,各有终究(1)
夜风拂起,江君涸收回目光,拍了拍身边仰躺在楼阶上的宋洵想要唤醒他,却被一双手拦住。
“不劳你费心了。”倾洹挡住他的手后,弯腰抱起醉醺醺的宋洵,“我送他回房吧。夜深露重的,江公子也请早些休息的好。”
江君涸看了看自己被推开的手,忽而笑了:“倾洹,有意思吗?当初你不择手段推开他,如今又把他放身边看管着,你可真善变。”
“与你,有何干系?”倾洹抬腿,踢开了房门。
“别忘了,宋洵……从来不是傻子。”语罢,江君涸转身就走,任凭扭头看他的倾洹如何盯着他的背影。
等到江君涸的背影消失了,倾洹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目光落定在了怀里宋洵的脸上。
“师兄……”宋洵忽然睁开眼睛,面颊通红,醉的不轻。
“恩?”倾洹轻声应答。
听到倾洹的应答,宋洵忽然红了眼眶,双手颤巍巍地捧住倾洹的脸:“师兄,我没有……那些灵洞派的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我也没想背叛蜀山……师兄……”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倾洹任由他捧着自己的脸,微笑。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宋洵将手收回,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师兄,你刺得我好疼,好疼!”
“你也刺了我,刺得我也好……”倾洹忽然收住了话,摇摇头,“是师兄对不住你。”
“师兄……”宋洵双手环住倾洹的脖子,脸凑了过去,“师兄……”他一声一声喊着,亲昵得很。
夜深人静,月色大好。
宋洵的唇轻轻碰了一下倾洹的脸颊,然后满足地微笑,闭眼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得很。
倾洹愣住了,停在原地很久,最终却尽数化为叹息。
他将宋洵放置在床榻上,替他掖好被角,又替他吹了油灯。轻轻关上门的一刹那,倾洹不禁笑了。这个样子照顾宋洵还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他还是宋洵的师父的时候,曾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宋洵十一个年头,真是不短的时间呢!
他背靠在门上,垂眸。
是啊,宋洵从来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不就是这样,一切才显得有趣不是吗?
站在庭院外的穆执顶着月光看着靠在宋洵门上的倾洹,恍惚间竟觉得万分心慌。
她不是不知道倾洹对宋洵好,她也不抵触……但,好得让人心慌。
直到倾洹走了,宋洵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明亮得桃花眼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
回到自己的主卧的江君涸到没有直接倒在床上睡去,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多年前他从蜀山夺回来的白靳。
这把剑是罔缇的,如今也合该是宋洵的。今日见着宋洵对付子音的模样,兴许也没把在蜀山学得都忘掉。把剑还给他,也当是物归原主了。
他看着手中的白靳,瞳孔有些发亮。
“主子!”屋外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沈苑回来了。”
江君涸挑眉:“这么快?你要寻的人可是寻到了?”
“没有……”沈苑的声音清冷,透着哀伤。
“那你回来做什么?”江君涸把白靳放下,走至门口,开了门。
月光下,门外的男子还是个少年模样,白白净净的脸,秀气地眉却透着一股男子该有的英气。
“沈苑想,可能再也寻不到了。”沈苑抿抿唇,惨烈一笑,“自从我来这里也都过去两百年了……”
江君涸叹了口气,拍了拍沈苑的肩膀:“再找找吧,会有找到的一天的。”
沈苑没有再说话,抱了抱拳,便离开了。
看着沈苑凄冷的背影,江君涸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少年。百年前,罔缇死后一年额忌日,他在蜀山山脚遇到了这个少年。
那个时候,沈苑一个人,哦不,应该是一只鬼。他一只鬼在蜀山山脚游荡着,逢人就说话。但,正常的百姓哪里瞧得见鬼?
他站在半山腰,就静静看着沈苑从这人面前飘到那个人面前,自言自语般说这些什么。他瞧了,觉得心酸,便上前自己搭了话。
“他们瞧不见你。”江君涸站在沈苑面前,施了一个结界,将他和少年包裹在了里面。
少年看了他许久,忽然笑了:“我知道。我在等,你瞧,我等到了。”
江君涸愣了一会儿,扶额。
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