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楚摇摇头:“臣若是想查一个人自然有臣自己的手段。杀人越货,私通官员,买卖人口……这些若是传到太后耳中,怕是有一大段文章的了。”
“陷害他,也只有你做得出来。”顾止袁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个冲动把桌子都掀了。
沈家做得是明面上的买卖,杀人越货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更别提买卖人口了。宋楠楚纯属胡编乱造,旁人说不定会去查一查,但太后可不得高兴了?她一直想把沈苑从将军位置上拖下来,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就算不是真的她也能给搞成真的!
“臣也算着,陛下合该不会让文覃落入危险之境的。”宋楠楚浅笑,“陛下的继承人也该决定好了吧?”
“你倒是想得深远。”顾止袁皱眉,宋楠楚猜得没错,他的确早已想好谁是下一任皇帝,“但,朕敢保证,你所认为的那个人并不是朕想的那个。”
宋楠楚咂嘴,秀气的眉毛微微挑起:“哦?那臣是该好好想想了。”
看着宋楠楚这一副老j-ian巨猾的模样,顾止袁此刻不得不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更加痛恨宋楠楚。
“杜晟的事你知道多少?”顾止袁忽然开口,问得不明不白。
“陛下知道多少,臣知道的就比陛下多上一分。”宋楠楚勾着唇,笑得放肆。
顾止袁冷哼:“你倒是自信得很。”说着翻了翻眼前摞成堆的奏折,没找到,他伸手去拿案桌前边儿上的奏折。因为弯腰手伸的缘故,肩膀上的衣服滑落在地。
为了方便谈话,身边服侍的丫鬟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他只得自己去捡衣服。谁知腰刚弯下去,身体里猛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人就直直栽倒在地。
‘咚’的一声,发出了巨大的闷声。
宋楠楚起先没反应过来,脑子一片空白。再然后,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顾止袁抱在了怀中,脸上冰凉一片。
“顾……”宋楠楚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很害怕。
顾止袁只是痛得浑身无法动弹,意识却还是在的。他能感觉到有人把他抱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笔墨的味道。他想这人除了宋楠楚再无他人。心里有了一丝释然,却又多了一丝不安。
“顾止袁……”宋楠楚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从前只在心底在笔尖徘徊的三个字,如今确确实实从嘴中蹦了出来,不曾想却是如今这个局面。
有些事情,也许一早就注定了结局……
第六十一章 :管弦散去,杯酒琼觞(3)
年初三的时候,气温一下子降低了很多,许多宫人都不大愿意出院字了,更别提娇滴滴的官员了。
沈苑自那日跪了两天一夜,算是落下了腿疾。后来又接连被降了官职,住的地方也简陋了,导致膝盖一到雨夜就疼得慌,是那种一阵子发麻一阵子钻心的疼。
幸而这几日天气良好,除开温度低了一些倒也没啥坏天气。
不幸的是,他再也不曾见到宋楠楚。
听说半个多月前陛下忽然病倒了,还是在宋楠楚在的时候。幸运的是,无人怀疑那是宋楠楚想弑君,毕竟是旧疾复发。
沈苑站在南门那儿守门,心底倒没有什么不满。那日,陛下把他唤去,只问了一句,问他是否在意官职。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只要能上战场,无所谓官职。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错了,反正是成了个小小侍卫,再上不得战场。
很遗憾,但天子在上,哪里又有二话?
宋楠楚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南门这儿看到值班的沈苑了,远远瞧着,只觉得无比心疼。
他知道沈苑得了腿疾,想去看一看送上一些药。可是,药买是买了,到后来却全都扔到了火盆里,灼烧殆尽。
他可能活不长了,没必要赔上沈苑一条命。
“宋大人,你可得想好了。”郑公公跟在宋楠楚身后,脚步有些凌乱,“换血这事儿,奴才听都没听过,您……”
宋楠楚摇摇头,轻笑:“万事有万太医,好不容易找到我这个能和陛下血溶在一起的人,郑公公难道不高兴?”
郑公公瞧不到宋楠楚的表情,听语气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从来不曾见过,有谁能把陛下放在心底的放得这么深得。
“即便只是换一半的血……稍有不测,大人这条命怕也是要赔进去的。”郑公公不是什么大j-ian大恶之人,他只想着眼前的安康。
宋楠楚扭头,青丝从他的脸上划过,被风扬起:“稍有不测……死的也不是只有我。黄泉路上起码也有个人陪着,倒也不孤单,划算得很。”
血被一点点放出来,宋楠楚的思绪也在一点点变得空白。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又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甚至这样做会对他日后的命途产生动荡。但是,当他听说有这么一个法子可以救顾止袁的时候,他甚至连犹豫都不曾有过。
命该如此,他有何办法?
十多年前顾止袁见过他,十几年后,他却要为了那一眼付出一半的血。因果轮回,当初若是顾止袁一见倾心……那该是最值当了。
宋楠楚恍恍惚惚的,意识越发模糊起来。他甚至想到十多年自己还是储君的时光,那段时光说不上有多美好。但起码锦衣玉食,虽说出不了长乐宫,却也过得不是很辛苦。后来的日子里,颠沛流离都不算什么,被人追杀被人欺侮也都是常事。
一个人总要受尽磨难的吧?不然,如何遇上命定制热呢?
等到宋楠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这期间他也有醒过,却都是模模糊糊,眼睛还没有全部睁开就又沉睡过去了。他不怕死,怕只怕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该失去掌控了。
“醒了?”顾止袁放下手中的奏折,抬眸看着坐起身的宋楠楚,“你身子虚,多躺一会儿。”
“……陛下?”宋楠楚的脑子有些乱,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多彩。
顾止袁点点头,垂下眸子继续看手里的奏折:“你倒是好生胆大,是不是想着和朕同归于尽?”
宋楠楚躺下,抱着被角,桃花眼笑了开来:“是的,可惜了陛下好大的命,竟挺过了这一关,教臣好生失望。”
“盼着朕死的人不少,很少有人会像你这般,玉石俱焚得如此彻底。”顾止袁也笑,手上的笔却顿了一下,笑容也没有融进眼睛之中。
这一场赌注,是谁赢了?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曾知晓。
宋楠楚大胆的换血早已经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守着南门的沈苑更是听得真切。
他想过很多种结局,不曾想,他与宋楠楚竟是没有结局。是啊,不曾开始,何来结局?
易老将军遣了人来看望沈苑,意思再明显不过:那人同你没了干系,你就早些回来吧。
沈苑每次都以要职在身没有去将军府,他不是不敢面对易老将军,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回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断了。
他不要,他还想再挣扎挣扎,还想抓住一些曾经他拥有的。
那么卑微,在这一场追逐之中,他早已变得不是他自己了。可,有谁在乎呢?
世人的眼中,他沈苑和宋楠楚就是极端,万不能站在一起的。而到了顾止袁那里,那两人站在一块儿了却无人投以异样的眼神。
是不敢还是……相配?
“昏了他的头!”易老将军听着回来的下人的回复,气得砸了手里捧着正擦拭着的青花瓷,“他的一生,毁了!”
管家连忙上去查看老将军的手可有被划伤,嘴里却叹了口气:“将军也知道,沈大人脾气倔着呢。即便是撞了南墙,也是有着一股子撞翻南墙的气势的。何必为难呢?”
“屁!”易老将军狠狠啐了一口,搭软下来的眼皮都跳动了几下,“他懂得什么?战场杀敌才是男儿当做之事!”
管家也没做过将军,自然不懂得这些个将军战士的情结:“将军,此一番下来,沈大人是铁了心的,莫强求。”
易老将军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右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发出‘嗙’的一声,然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失望再大却也抵不过心疼。
宫里的事自然是要传遍所有大人的耳朵的,不管是武雍还是杜晟,又或者是连亦还是左幸,所有人统统都知道了:宋楠楚给陛下换血了!
武雍权当饭后茶点听听,左耳听右耳出,全然不当回事儿。他总也觉得,这个朝廷乱了,他一个人撑不起来,就且看看宋楠楚如何作妖吧。
杜晟难得和武雍统一了想法,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换血是个大事,但两人平平安安却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难以平静的是连亦和左幸。
左幸前前后后派了五六个人去少傅府,却都被挡,理由很简单:少傅大人身体微恙,不能接待客人,还望来日再约。
这边左幸想着法子见宋楠楚,那边连亦想着法子给宋楠楚送补品,送得比皇帝御赐还要勤快。
底下的臣子闹腾了,未央宫的太后也不得安生了,遣人把连亦连太师召进了宫来。美名其曰:见一见自己的亲兄。
“哥哥?”连亦一进门,连太后就走上前一把握住连亦的双手,喊得万分亲切。
连亦抽回手,问:“何事如此之急?”
平日里太后见了连亦都是太师太师的喊,如今喊了哥哥,那怕是有事相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