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抚到底是给连清还是早已经对他失望透顶的宋楠楚,顾止袁已经分不清了。当日他未做到的,如今他想做个遍。
武雍都走到长乐宫殿前了,见到了此番景象却是早早离去。
这虽不是他最想看到的却也是他觉得最好的了,一切的一切就该终结在连清的手中而不是宋楠楚的心上。
经过南门的时候他远远瞧见了守在门口的沈苑,想了想迎了上去。
“沈将军。”武雍在沈苑的背后便早早喊了一下他,笑脸相迎了上去。
沈苑扭头,看到的却是一张极为不相熟的的脸:“武大人言过了,沈苑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了。”
“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武雍自信满满,“宋少傅已经失了往日里的气傲,沈将军的职位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沈苑皱了皱眉头,他对武雍向来没什么好感,如今将将听了此番话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得紧,眉头也紧紧深锁了起来。
见沈苑表情不好,武雍也不纠缠,脸上带着笑意便离开了。
他赢不了宋楠楚,自然也不会让宋楠楚赢了他!
沈苑伸手握紧腰间的佩剑,人有些恍惚,片刻后却摘了侍卫的帽子朝宫外奔去。
如果宋楠楚有危险,那他就不甘于做个无权无职的小小侍卫了。
这一路,他的目标很坚定:易老将军的将军府,一刻也不得耽搁。
沈苑将昏昏欲睡的宋洵送进了屋子,关了门,独自一人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像是在思考人生。
这三百年中,他把每一件事都记录在了心上。事无巨细,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后才明晓,所有的终结都源于他想做将军想拥有权力了。
可他错了吗?没有!
他只是想保护宋楠楚,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再天经地义不过了,又怎么回事错的呢?
沈苑抱住头,眼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滚落下来,滴在地上却不留一丝痕迹。
错了,一切都错了。
“沈苑……”
这是,倾洹的声音,亦是顾止袁的声音。
“陛下……沈苑错了,从头错到尾!”沈苑抬起头,脸上爬满了泪,在月光下显得冰凉刺骨。
倾洹将扇子放在沈苑的头上,抿了抿唇才开口:“沈苑你没错,当年若不是我执意强求,便也不会落得此番下场。”
“一朝君臣一朝仇,陛下怎会有错?”沈苑把扇子从头上拿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脸,“怪只怪执念太深……”
“既然知道执念害人,你为何还不解脱?”倾洹的声音里像是掺杂了冰渣子,冻人得很,“莫不是你早就做好魂飞魄散的打算?”
“陛下言重了。”沈苑把扇子收好换给了倾洹,“不过是烟消云散,何苦说得如此骇人?”
好歹是昔日的好友,倾洹不论从哪一方面都不愿看到沈苑魂飞魄散:“早些投胎吧。江君涸同我说了,你的y-in寿只余下七个月,时限一到,你就……再也见不到阿洵了。”
他特意说得暧昧了一些,却是望着沈苑能有些求生意识。
沈苑的瞳孔一收缩,忽然想笑:“沈苑还记得,那日我是如何跪在老师面前求得原谅,又是如何重新爬上将军的位置的……”
第六十四章 :琴瑟和鸣,裂萧断筝(1)
寅帝三年夏,边疆突厥再犯,沈将军再次受命前往平叛,并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寅帝大摆筵席为之欢庆。
夏日炎炎,莲花开得极为娇艳,阳光下的荷叶更是油油发光。
宋楠楚坐在左侧最前头,手里头举着杯子摇来摇去的就是不喝,惹得下边的官员也不敢先喝,纷纷都学着宋楠楚举着杯子摇晃,装模作样得一副文人模样。
沈苑坐在宋楠楚对面的下手,正对着宋楠楚的是易老将军。自从退位以来这么多年,这是易老将军第一次主动要求参加的筵席,顾止袁听说了也是微微愣怔。
后来瞧到了易老将军的奏折,一切也都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顾止袁捏着奏折,脸色并不大好。替易老将军送奏折的是沈苑,他不知道老将军写了些什么,但从顾止袁的脸色来看并不是什么好话。
“告诉老将军……”顾止袁抿抿唇,心里头存了y-in霾,“皇宫不论何时都欢迎他,但是,有些话有些人有些事,还望多多担待一些。”
“是。”沈苑抱拳退了下去。
见沈苑退了下去,顾止袁再次打开奏折,眼睛不由自主地看着‘魅惑君主,实则当斩’八个字。这八个字说的是谁,恐怕这官员里头皇宫里头是没有人会不知道的。
他就不明白了,为何人人追着宋楠楚不放,纷纷以各种理由来诛杀这个人。
先是武雍再是连清,如今又多添了一个易老将军。似乎所有的人都揪着宋楠楚,不想让他好过,不论是什么理由。
从前他也想杀了这个会威胁到顾氏皇朝的人,可是命运把这个人推到了他的面前。再次见面,他却下不了杀手,只能周旋。
如今呢?他不下手了,自有人前仆后继地要来杀这个人,总是一副要杀之而后快的模样,教人瞧了心寒。
沈苑回了老将军的府邸,回了老将军的话。老将军脸色自然是青了,额头上粗粗的青筋直跳,眼珠子似是要跳了出来一般。
“真是糊涂的皇帝!”顾止袁避重就轻,易老将军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不曾想自己教出来的两个出色弟子纷纷栽倒在了宋楠楚手中,心里头对宋楠楚的厌恶更上一层。
这样的厌恶一上了脑子,易老将军又瞧见沈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更烦,不免粗声粗气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个什么模样?!”
沈苑眼明,瞧着易老将军的模样不快也不敢说些禁忌之类的话题,只挑着近来的小事询问:“老师怎么想起来参加筵席的?”
可不巧,这个小事正巧是易老将军的导火索。
“怎么想起来?”易老将军冷哼,“你真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为什么求着老夫让老夫为你求皇帝为你谋一个将军职位?你那点心思……”他拄着拐杖,把拐杖举起,戳到沈苑心口,“老夫倒是不信了,平日里让你争个一官半职都不乐意,怎么那天就开窍了?”
“徒弟是……”沈苑结结巴巴想要寻一个好的借口,却发现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好的借口。
“是什么?!”易老将军戳着沈苑心口的力道不免加重几分,“可不是为了那个宋楠楚?那段时日正好是皇帝忽视宋楠楚的日子,他的日子正难过着,你好巧不巧,偏生当了个将军,每日里上朝同人家说上个一两句话,平白护了人家,教旁的官员欺侮不得这个宋楠楚。”
沈苑支吾了一声,抿抿唇,垂头:“师傅好眼力。”
易老将军猛地举起拐杖就是一棍子敲到沈苑的背上:“好眼力?!老夫把你教出来是为了什么?!不是去搞男人!”
“师傅!”沈苑也急了,连连开口想要辩驳,却被易老将军瞪了回去。
“怎么?你做得出来还不让旁的人说了?”易老将军说着又是一棍子下去,力道狠毒,完全不留情面,“沈苑啊沈苑,这世间貌美的女子多得是,你如何就看上个男子?况且,那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瞧瞧皇帝被迷得五三到四的,平白落人口舌。怎么,你还嫌你的丑事不够多,还要再添上这么一笔不成?!”
沈苑没开口,眼睛却红了。他知道,这皇宫里头官员里头没有人不是说他的低贱身世。他也知道,宋楠楚和顾止袁的那些事。他更知道,宋楠楚这辈子爱得不会是他。
可是,从来没有人教他,该如何把送出去的心收回来。
“师傅……”他抬头,眼眶通红,“徒儿不知……不知……”
如此可怜兮兮的模样,易老将军第三棍子愣是没打下去。他叹了口气,扭头不去看沈苑的表情:“怪老夫,管得太多。”
“不,不怪师傅。”沈苑‘噗通’跪了下来,“是徒儿没用,伤了师傅的心。”
“既然知道,为何不能随着师傅的意呢?”易老将军这一句话似是叹息,说得极轻。
沈苑听到了,愣了,然后开口:“师傅说什么?”
“唉,既是没听到便罢了。”易老将军摇摇头,“筵席那*你坐于我身旁,听见没有?”
“徒儿明白。”沈苑点点头。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座位安排。
“众爱卿不必拘谨,筵席合该热闹一些才是。”顾止袁瞧着所有人都不懂碗筷不喝酒的样子,只得开口。
听了这话,众人才没有跟着宋楠楚,自行举了酒杯。
杜晟坐在角落里头,和武雍挨着。
“今日,连太师似乎没来。”杜晟笑嘻嘻的,眼珠子却注视着整个筵席里头的人。自然没有漏掉没来的连太师,也没有漏掉易老将军和沈苑之间的你来我往的动作,“沈将军倒是听话得很。”
武雍喝了一杯,眼睛看向对着易老将军低眉垂眼的沈苑,又看了看易老将军一直盯着的宋楠楚,冷哼:“听话?不过是短柄被人拿捏在手中罢了。”
“谁又没有个短柄逆鳞呢?”杜晟小小抿了一口,浅笑,“下官猜武大人也是有逆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