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家仙人……”倾洹将姻缘簿还给小仙童,“本上仙同十殿,将来是要刻在姻缘石上头的人,如今小小一个姻缘簿,如何算是报恩?你家仙人也莫多想了,没有他,一切依旧走得万分顺畅。”
那小仙童也不多辩解,点点头:“上仙的话小童自然会传去,但簿子是我家仙人赠与上仙的,小童万万不能拿了回去。”
倾洹拧眉,见小仙童执意要把姻缘簿子递给他,无奈只好接过。
接过的一瞬间,小仙童立马转身走人。
“小童子,你的仙名唤作什么?”倾洹拿着手里头的簿子,忽然勾了唇角。
那小仙童困难地扭过身子,米粒般大小的眼珠子里头满是骄傲:“我家仙人时常唤我作阿雍。”
倾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且再帮本上仙带回一句话。”
“上仙请讲。”被唤作阿雍的小仙童做了一个揖。
“前世执念后世成魔,请善待本上仙的人。”倾洹抿抿唇,忽而笑了开来,眉眼舒缓,颇是温和。这样的倾洹似乎太过耀眼,那阿雍小仙童看痴了两眼。虽说两眼只有米粒般大小,此刻却睁得如同棋子大小。恩,自然是黑色的棋子。
大抵是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搞笑,倾洹忍不住又多笑了一会儿。
那小仙童清醒过来连连后退几步,仓惶地回了九天之上。
屋子里头的人大多都是好奇的,好奇倾洹隐瞒了什么,更好奇又是什么样的人来找寻倾洹。
因而,当倾洹信步慢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并且更加热烈。
倾洹倒是淡定,径自走到圆桌旁,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慢慢品饮起来。
“你……不说些什么吗?”宋洵率先忍不住,开了口询问。
主要这些个事儿太过磨人,他又似乎参与到了这里头,自然是最想要问一个清楚的。
倾洹挑眉:“什么?”
明显装傻的模样但又能如何?当事人不愿意说,旁的人更是逼迫不出来的。若是逼急了,这里头这么多人恐怕也没有一个是这位的对手。如何想,都是极其不该同这人作对的。
宋洵皱眉,稍后头一仰,坐到倾洹对面,一手劈了过去夺走了倾洹手里头的杯子:“这是我的房间,还请上仙不要这么自觉?”说着他一饮而尽,用着挑衅地目光看向倾洹。
倾洹也不生气,指了指杯子,一手撑着下巴:“阿洵,那是我喝过的。”
“……”宋洵像是丢掉赃物一样猛地把杯子扔了出去,杯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了莲愫的脚边。
莲愫弯腰捡起杯子,觉得眼前的景象万分眼熟。心里头添了堵,而后杯子应声而裂。
她忽然觉得以前的事都开始模糊起来,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些人的嘴脸,但唯独记着了宋洵当年让她和倾洹不得终老的事情。似乎是太过久远了,第一世的事情了,谁又能记得多清楚?唯有那些刻骨的结局,让人悲愤欲绝。
这一声响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莲愫起身,笑:“手滑了一下。”
宋洵总也觉得这事儿怪可怕的,怎么杯子就碎了?手滑能把一瓷杯捏的粉碎?那手得多滑?
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计较起来也没什么好计较的。莲愫觉得,她应该放宽心,做一个大度的人。
“对了……”莲愫忽然开口,“我有些记不大清了,第一世的时候,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莲愫这么一说,宋洵也点头。同样记不大清楚的还有他。两人一同看向倾洹,发现倾洹并没有想说的模样,又纷纷去看沈苑。沈苑惨淡一笑,盯着莲愫看了半响:“你是……”
莫怪他认不出来,他印象里头的连清可不是莲愫如今个模样,更是大相径庭。
莲愫奇怪,指着自己:“我?连清啊,顾止袁的皇后。”
“皇后娘娘?”沈苑更奇怪,甚至不敢相信。的确,宋洵和倾洹两人的脸没有大的变化,而莲愫的脸却一丝一毫都不一样。
宋洵接了话头:“说来也怪,我同倾洹样貌三世都不曾有过变化,为何她……”
“特立独行。”倾洹勾唇,开口解释。
这个解释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沈苑拧眉:“如果您是皇后娘娘,那……您是不愿意知道当年的事情经过的。”
说来也残忍,当年那么多人里头,最无辜最惨的便是这位皇后。
“如何说?”莲愫此刻更加好奇。
“当年我只记得连家被连根拔起,之后的事情变不知道了,那个时候,我镇守边疆了。”沈苑一言两语带过了整个事情,总算是长了回脑子,说话知道避重就轻了。
宋洵沉思了一会儿,想到了梦里头的场景,不觉脸颊通红,眼睛也时不时地去看倾洹。
他该清楚的,从前真的是从前,是该舍弃掉的。但他更知道,能舍弃掉的就不该叫做从前。
莲愫觉得往事似乎成了一个秘密,谁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让人好生捉急。
立在一旁一直没有c-h-a上话的江君涸更是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
忽然,一道白色的屏障隔开了沈苑、江君涸和莲愫,将宋洵同倾洹萦绕在其中。
“待岁月隆起……”倾洹忽然开口,指尖萦绕着白色的荧光,“惟愿与你静听这浮华乱世。”
这话,除了宋洵再无人听得明白,当然也无人听到。
记忆像是开了闸一般,倾泻下来,将他淹没……
第七十章 :心生嫌隙,百口莫辩(2)
自两人那日争吵以来,已经过去数月。季节再一次转入冬季,这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头。
宋楠楚裹紧身上的狐裘大衣,手指仔细摩挲着大衣上的软毛,只觉得心里头一股复杂的情感,说不出的苦涩。
他站起身,将刚才写好的信纸叠好,然后将纸放入鸽子脚上的细小竹筒里头,之后将鸽子放飞。
这些不过是一气呵成的举动却纷纷被苏禹看在了眼睛里头,记在了心上。他守着这位大人已有数月。那日,他忽然被唤到了顾止袁的跟前,重新接到了这个任务。
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苏禹很惊愕,一瞬间的愣怔之后才跪地受命。
他是个单纯的人,接触的东西再黑暗也不过是去杀个人,还从未说有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轮上他来做。单纯的跟踪单纯的杀人单纯的生活,他甚至活得比沈苑还要单一单纯,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想需要考虑。
也许,尚且需要考虑一下生死,但他早已置之度外何来担心?
所以,他不明白,来来回回断断续续,这位大人和那位陛下到底过活得是怎么样的生活。
自然,他也不必明白。
“大人,信鸽。”婢女捉住从远方飞来的又白又肥美的鸽子,从脚上取了信件,递给了正在打太极拳养生的左幸。
信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大抵都是一些关于连家的事情。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左幸已然看完全部资料,脸上浮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他已经年过六十,脸上的皮已然耷拉下来,他这一笑,整张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y-in险,甚至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连家,不过如此。”左幸揉了信纸,心里头对宋楠楚的赞美又上升了一个阶层。
殿下不愧是殿下。
这样想着,他转身回了屋子备纸备笔,写了一封回信。
这封信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宋楠楚的手中,被苏禹抢先一步截了送去给了顾止袁。
顾止袁已经不是第一次截信了,自然也明白截完信之后该如何回归原位。宋楠楚和左幸之间的信他每一封看得一字不差,有的时候甚至要细细读上好几遍,仔细体味宋楠楚写信时候的心情和收到回信时候的心情。
其实这些白搭,顾止袁是明白的,人与人终归不同。
他熟练地拆开信件,细细读着。
其实不过两句话,一句话是“殿下不愧是殿下”另一句话是“能如此将那顾氏小皇帝骗得团团转”。
两句话,却让顾止袁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每读一遍便有一盆凉水从头上浇灌而下,让他从头到脚变得冰凉。
从早晨读到了傍晚,他还在读那两句话,最后伏倒在了案桌上。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的神志有些混乱,宋楠楚的脸在他的脑海里若有若现最后变成了十岁的李歌景的脸……
一天之内没有收到回信,宋楠楚搁下手中的毛笔,随手拿了一个暖手炉出了门。
贴身侍奉的丫鬟拿着伞追了出去:“大人,下雪了。”
出了门宋楠楚才知道下了雪,飘飘扬扬的没有很大,莫怪他不知道了。
“是啊,该下雪了。”宋楠楚的声音很轻,这一句说出来,只觉得他唇边有白气扬起又消散,却听不见声音。
婢女打着伞手冻得通红,她挺想问一问大人究竟说了什么,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做一个婢女,自然是要闭嘴不多言的。
宋楠楚也不急,手里头拿着暖炉站在院子里头,只当是欣赏夕阳了。
也怪了,谁会在这飘雪的冬天里欣赏夕阳?
“你且回去吧。”宋楠楚抿抿唇,他的嘴唇挺干燥的,因是许久没喝水了,于是又伸了舌头出来舔了一舔再继续开口,“这雪不大,等到大了再来罢,我且……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