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作者:priest(下)【完结】(73)

2019-05-17  作者|标签:priest 三教九流 天之骄子 江湖恩怨

周翡一声“等”字说出来,已经被他拽着跑到了数丈之外。

自从四十八寨大乱后,已经过了几年,足够焦灰的土地长出新芽,深刻的伤口结了疤,也足够此地重新聚集起新的人气,叫那些已经关门的茶肆酒楼又渐次开张,还请回了过去的说书老先生。

特别在谢允接管以后,几乎都有点欣欣向荣了起来。

“去哪?”周翡问道,“我才不要去听你那些胡言乱语的小曲。”

“千岁忧”先生自从定居蜀中以后,没事时常文思泉涌,写两段给山下人去唱,久而久之,纠集了好一批拥趸,俨然快建成一支自己的戏班子了,唱得蜀中仿佛要跟羽衣班分庭抗礼——周翡估计李瑾容看谢某人不顺眼,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缘由。

谢允不回答,径自将她领到了一处小铺子。

周翡奇道:“裁缝?”

“嗯,”谢允轻车熟路地伸手敲敲门,探头道,“王婶,做好了没有?”

老裁缝腰都直不起来了,做活的时候,一双老花眼要紧贴着针鼻次能纫上线,见了谢允,却挺高兴:“来了?好了,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跑进去,片刻后,从屏风后面捧出了一坨红得灼眼的东西,周翡才一愣,便见老裁缝当着她的面,将那东西抖了开——那居然是一条火红的裙子。

“这位公子好眼力,给姑娘做来穿,漂亮得很哟,来瞧瞧。”

周翡忽然好像被人下了哑药,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乖巧地让那老裁缝拿着裙子在她身上比来比去。

老裁缝拉着她的手道:“若是哪里不合适,就给王婶送回来,给你好生改改。”

周翡还没说什么,旁边谢允便慢悠悠地c-h-a话道:“不必,尺寸我打眼一扫就知道,错不了。”

周翡:“……”

老裁缝愣了愣,随后捂着脸笑了起来。

还不等周翡恼羞成怒,谢允便几步滑出了小裁缝店,口中还忙道:“别打别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事呢。”

周翡小心地叫老裁缝帮她将那红裙裹好,方才走出去问道:“什么好事?”

谢允笑道:“你爹就要回来了。”

周翡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大当家将凑齐的五件水波纹信物连在了一起,发现印在纸上,正好是一道波浪弧线。”谢允道,“和见证人——比如你们当年从鸣风楼搜出来的那小印不同,见证人的那‘水波纹’是没有弧度的。你娘将那张印过水波纹的纸寄了出去,还是我亲自送到暗桩的,要送抵京城,你想,大当家总不可能是平白无故耍着他们玩吧,所以我猜是你爹恐怕想挂印了,跟皇帝要自由呢。”

周翡越听眼睛越亮,这时,一道人影脱缰野狗一样地奔将过来,满大街乱叫道:“阿翡!阿翡!”

正是李妍。

李妍一眼看见戳在路边周翡两人,忙道:“阿翡,大当家叫你去……”

这六个字简直让周翡眼前一黑。

李妍道:“……接姑父!”

周翡震惊道:“什么?这么快?”

谢允在旁边笑:“我说怎么今早就看见喜鹊了呢,不枉我早早起来梳洗更衣,原来是老天提醒我要见……”

周翡瞪向他。

谢允轻咳一声,将后面的称谓咽了回去,同时十分促狭地冲她一挤眼睛,淡定地整理衣冠,走在前头:“请阿妍姑娘指路,咱们一起去迎接。”

此时,自以为终于等到了救星的谢公子恐怕还不知道,周以棠每次看到“熹微”的时候是个什么脸色。

唔,他的路还很长。

第170章 番外二 青梅竹马

那会儿,四十八寨还不叫四十八寨,就统称“蜀中”。

蜀中多山、多险路,早年间有不少大侠拖家带口隐居其中,给后辈儿孙传的都是家学,好多也懒得专门成立个门派,姓李的就是“李家人”,姓张的就是“张家人”,还有一些混居或是姓氏太常见的,便说自己是蜀中某某山的,只有个别格外有心思的家主愿意好好拾掇拾掇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给门派起个像样的名字——譬如满门糙汉、但内心都比较细腻的“千钟”。

周以棠记得,他年幼时,蜀中还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不管外面风风雨雨,群山中还是安宁而自由的,大家世代比邻而居,不少还有姻亲关系,因此也没那么多门户之见,倒有点像个依山而建的大村子,倘有什么事,家主们便凑在一起商量着来,商量不出结果,便去找“村长”出面裁决。

“村长”就是南刀李徵。

但说来也是好笑,李徵恐怕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怎么被扣上了这天降大任的。

他是个看起来就一团和气的人,其实不爱管那么多j-i毛蒜皮的闲事,除了琢磨琢磨自己的刀,平时也就喜欢在家里做做饭,跟孩子玩——不单是他自己的一双子女,整个蜀中的孩崽子没事都爱跑到李家,或是蹭饭,或是聚众游戏。

李瑾容小时候不喜欢自己地盘上来这么多猢狲,闹了几次脾气,未果,便干脆领着弟弟将整个蜀山里乱窜的孩崽子们挨个找来殴打了个遍,自此打出了名,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代孩子王,大有说一不二之势。

周以棠跟着李徵入蜀的时候,才只有八岁,他满心茫然,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青山与绵长曲折的夹道,遮天的Cao木长得无法无天,树丛中偶尔爬过一些什么,都会吓人一跳,细看又不见踪影,不免带上些许诡秘气息,途中晴雨全无规律,潮气始终缭绕左右,恰似古人所述“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的场景。

他努力藏起尚且属于孩童的怯懦,摆出老成的模样与李徵说话,文质彬彬地称他为“世叔”,再险的路也要咬着牙自己走,绝不要李徵抱,倘或李徵中途拉他一把、或是扶他一下,他便要一本正经地道谢。闹得看惯了山里野孩子的南刀李大侠好生头疼。

走了不知多久,李徵方才回头冲他笑道:“这就到了。”

他说完不久,果然很快就有了人迹,有成群的少年在空地上练槍,一边练一边嗷嗷叫,震得山谷中飞鸟乱飞,见他们二人经过,便整齐划一地将长槍,齐声叫道:“李叔好!”

这一声问好比府衙里的衙役们叫的“威武”还声势浩大,直震得人耳根生疼,李徵只好哭笑不得地冲他们摆手。

再往前,还遇见了几个樵夫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与李徵寒暄,“樵夫们”个个挽着裤腿袖口,背着半人高的大筐,看起来又淳朴又憨厚,然后周以棠一转头,便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个“淳朴樵夫”挨个跃上山崖,活似背生双翼一般,几个点地,转眼便消失在了山中。还不等周以棠惊奇完,便又见到个被几个孩子围住的妇人,那妇人生得慈眉善目,正从小竹篮中拿出糖果糕点分给小孩们,一看就叫人觉得亲切,可是下一刻,她手中突然有剑光一闪,周以棠没来得及弄明白那是什么,那道极细的光便已经收回到了鞘中——旁边树上应声掉下一只死蝎子。

周以棠本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因力推新法,被朝中云谲波诡的党争波及,方才家破人亡。

他是个小少爷出身,从小只读四书五经,从未接触过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一步踏入蜀中,他简直仿佛来到了一本充满幻想的话本中,一时看见飞鸟走兽都觉得新奇,总以为它们也得跟着身怀绝技。

忽然,李徵抬头道:“瑾容,又顽皮,还不下来!”

周以棠吃了一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一棵几丈高的大树枝头,有一把浓郁欲滴的枝叶窸窣片刻,继而一分为二,露出一个小小的女孩来。

她看起来比周以棠自己还小,脸蛋非常娇嫩,瞪着一双大大的杏核眼,视线居高临下地扫过来。

周以棠心里几乎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本来就足够端正的肩背,接着,心里又不免担心起来,怕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李徵朝那女孩伸手道:“爹回来了,快下来,见见你周家哥哥。”

女孩闻声,好像莫名有点生闷气,也不理人,转身就要往下跳。

周以棠不由得惊呼出声,却见她倏地悬空,然后脚尖轻轻巧巧地勾住了一根稍低些的枝杈,熟稔和优美地落到了另一棵树上,带着点讥笑回头,白了周以棠这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脸一眼,转身没入浓密的树丛中。

可是周以棠虽然住在李家,刚开始却没什么机会同李瑾容说话,他也同李徵习武,但因以前没什么基础,只能从认x_u_e和站桩开始,与李氏姐弟学不到一处去,吃饭的时候虽能碰到,但李瑾容好似对自己家里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外人颇觉不喜,懒得正眼看他,年幼的周以棠十分敏感,便不敢去打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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