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你自己就在旋涡里面,你逃不脱的。”
我哑口无言。
“怎么才能学会那么多?”看了看表,已经二十五分钟过去。
四处望,我不知道张禽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五分钟以后他一定会出现。
老人答,“时间充足,无人管束。”
他半人半鬼,半灵体状态,天理天道都已经擦肩而过。
但是他手中的日曜之力却把他拉回来。他也许早知道他总有会面对。所以才会放任地苍老。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想要学习‘观沧海’。知道了前尘还好,知道了后世,叫人怎样活下去?去改变,还是去顺从。”
“这不一样……不是这样理解的。”老人疲倦地似乎生命将逝。“你不会懂。”
“我的确不懂。”
我站起身来,离开了老人几步。
他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十分钟到了。
枪响了。
金属风暴的子弹从我背后s_h_è 过来,擦过我的身旁,s_h_è 入老人的眉心。
轰然爆炸。老人的白发四处飘散,血r_ou_落在长椅上。
两只狗茫然地看着那些东西。然后慢慢,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张禽走过来。
“你得到了?”他问。
我点头,忽然涌起悲哀。“你再也不会放我走了吧。”
“要去哪里?日本吗?”张禽揽住我肩膀。
世界那么大,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太阳落下去了。
三十一,死城
回程的时候,在机场接到叶海天他们打来的电话。我们出发的同时,于阗也陪着叶海天坐国内航班去了南阳,处理他母亲和叔叔的后事。
“一切都安好么?”
“很好。”连我也能听到话机那边的雀跃快意。
“弑亲真的那么有快感?”
“于阗说我母亲真的很漂亮。我给她含了一枚冰魄,身体如生,嘴唇微微嘟起,更添x_ing感。”
“小心灵魂来找你报仇。”
“不会的。母亲生前发过誓,来世再也不要知道这些仙侠制度,再也不要绝色容貌,只想做个越平凡越好的庸碌男人。”
“修真界第一美人死去,不知道会由谁顶上?”
“我帮你问问于阗?……哈,于阗说当是他的妻子王雪苍。”
“你们什么时候回到S城?”
“已经回来了。于阗在开车,快到家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开邮箱。”
挂掉电话,我有点汗汗地问张禽,“叶海天怎么变得那么活泼开朗了?难道是和于阗勾搭成j-ian……”
“我想是因为终于可以孑然一身,做什么都无所牵挂了吧。”
飞机快要起飞,张禽正要关掉电话,电话却又响了。
“才挂掉怎么又打来。”张禽懒洋洋地准备挂断叶海天的电话关机。
我劝他,“还是听听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事情呢?”
空姐正在前面演示救生设施的使用。
“会有什么重要事件?示爱?”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终于还是接通电话。
“又什么事情?”
“有一封邮件,日本外务省发来的,说是令弟失踪了。”
张禽拉着我,连行李也不顾,从空中小姐的身旁冲了出去。
硬x_ing格挡开工作人员的劝阻,打开舱门,我们直接从高高的机身上跃了下去,飘然落地。
警察赶来的时候张禽已经消失在机场的售票窗口,我努力堆笑向他们解释说我们是来自中国的武术家,我们的亲人刚刚出了事。
洋警察通情达理,询问一番,免除了我们的扰乱治安罪名。航空公司也真是好脾气,居然同情地为我们找出来托运的行李。
张禽跑过来,看也不看别人,扬着两张飞日本的机票,拽我冲向机场另一个方向的登机口。
张砚!
我不敢看张禽。我不敢揣摩他的心情。也许他是说过他陷于爱里,已经没有办法再为家人考虑;也许他早知道一切都避不开,过不过去,比如于阗的未婚妻,比如叶海天的母亲……天是一个多么卑鄙的东西。叶海天说得好,一个人,多么美。但是张禽又怎么跨得过去?恨容易,爱却难。一个人总是难以克制地关怀他人;就算y-in阳之间来去自如又如何?逼你喝一勺黄泉水,一切便平空消失了。他若是记不得你,他还是他吗?珍藏奋斗,为了保留的,不过是掬在手心里一捧记忆。
这才是天劫吧。
神仙鬼魂都逃不过去的劫。
怎可能真的冷漠孤单……跟谁说了一句话,便珍藏这句话起来,直到它消散,或者被忘记,或者被伤害。每一刹那的业都在堆积,力量翻滚而来。
飞机上张禽不说话,只是睡。
我看到他眉心只有我看得到的红色光芒有时候跳动,有时候黯淡。
隔了很久空姐走来拉开窗帘分发牛排和红酒。
窗外白云滚滚,阳光s_h_è 进来。我伸手去接,情不自禁地将那温暖的力量覆盖在张禽的眉眼上。一时间,他的眉目清楚起来。
他闭着眼,却反手紧紧握住我。
我终于见证到他的脆弱。
我们到达日本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于阗他们已经先到,在机场迎接。
好奇怪,周围竟然荡漾着嗅起来有血腥味道的空气。
“怎么回事?……”周围的人们神色疲倦,我们愣在当场。
“你们也感觉到了?”于阗和叶海天也眉头紧锁。
“这个城市……”
“生气全失。”于阗指给我们看,“据说,两天前,这里的动物就开始逃亡。”他拿着昨天的日报,我不认识这种文字,但是勉强看懂什么“200万宠物反抗都市”。
走出机场,我们四个不约而同齐齐抬头观星。
霓虹太亮,灰色的天幕上一枚星光也没有。
街上人群涌动,每个脸上都带着麻木的死色。
“难道……”我嗫嚅着不敢说,“难道这里……会……”
“会怎样?”于阗明知答案似地问。
“我见过这个样子的城市。”张禽忽然踏出一步,伸手触摸一根广告柱,去感受城市的地气。
“什么时候?难道是1945年夏?”叶海天一挑眉。
“说对了。那个时候,我还刚好就在附近。”张禽神色凝重,岁月悠悠,就算寿限长远,有些东西,却沉重到不可忘。
“会有大灾难。”于阗终于说出来我们想说的话。
会是什么呢?
楼兰,还是大西洲?
这个岛国,会沉没?还是那座火山,会暴走?
“羊陀之劫……”于阗忽然说了一个名词。
我一下子冷得想要发抖。
“如果羊陀之劫中心在S城的话,那么这里作为劫难外围预先开始罹难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分明劫难尚未开始!”张禽几乎是低吼出来。
我眼角瞟到于阗眼里藏住的奇妙神色。
而叶海天就一直沉默地站在后面,双手c-h-a在口袋中。
“还未开始?”于阗放柔声音,伸手抚住张禽的脸。“你还未决定好?”
“你知道我的想法的。劫在我手里。”
“那么,便是对面来的。是灭劫。”
“你说什么?”
“用较小的劫难击溃你的决心,从而彻底避免羊陀之劫的产生。这不是你一开始的推论么?”
“他们要是敢这样做,那么,我便没有发动劫难的必要。因为这样的错误,足可供我作为筹码和他们谈条件,以达到我的目的。”
“他们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还会和你谈条件么?”
“……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于阗终于开始不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嘲笑。
张禽曾经似乎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现在的他懦弱如废柴。
世界的转动,忽然不再在他手中。
“不是这样的。”叶海天终于开口。
“你知道什么?”张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Cao。
“这是可逆的劫。”他也抓住那枚广告牌。“你再看深一点,你看得到的。是可逆的,他们吓唬你,要你主动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