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印开始溶解了!但是地层也同时在闭合……”于阗查探脚下虚实。
“要快。”张禽在片刻之间理清思路:元素协会为何阻止自己,原因并不难猜测。这些事情可以查探安排来日方长,但是眼前要做的事情,却只剩下来最后一线希望。
我头痛欲裂。
凤凰从壁画中一点一点溶解。吉娃娃也慢慢回复温暖,大眼睛里是深深的惧色。
张禽的飞剑缠绕,凤凰惨鸣一声,化作万千光华碎去。而吉娃娃拼命扒土,仿佛想要逃到地心深处,终于被于阗一脚踢过去,口吐鲜血撞在壁上,再直直跌落下来。
叶海天所躺的那片地方却毫无动静。
于阗静静守了一会,忽然叫了一声张禽。
张禽冷笑一声,飞剑倏然s_h_è 出,一剑一剑c-h-a入周遭泥土当中。每一剑拔出只是都留下赤色光柱,很快围成一个光的栅栏。
叶海天的身体慢慢在栅栏当中显现出来。
飞剑悬挂在栅栏头上,不断旋转。
很快,光柱开始变成火焰。
于阗和张禽冷冷站在外面。叶海天的影子跪在光牢当中,表情极为痛苦,直到终于成为实体。
“还想逃走么?”张禽收了飞剑,不客气地几道真力击出,打断了叶海天的手脚关节。于阗走过去,揪起叶海天的长发,反手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叶海天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存在方式……他喘着粗气,如同野兽一样,全身发抖。——他所厌憎的自身的美丽,或者他所假装厌憎的那种美丽,终于在他身上褪色,被狂野可怖所取代。
“快!”
地层在飞快地闭合。
张禽一剑,挑开了叶海天手腕和大腿内侧的动脉。
于阗金印一闪,红色的鲜血被源源不断如血箭一样吸出来,很快,红色的血中便混杂了绿色的魔血。
魔血沿着地板,流向不知何处。
我眼前一黑。
难以理解的现实发生,我终于获得逃避。
五十四,释放
观沧海。
昏迷中沧海云生,墨迹清晰。
我如梦初醒——前尘往事纤毫毕现,我终于抓到蛛丝马迹。
是那时候在日本被亡灵合体术所伤。
张禽他们联手为我疗伤,却导致我失去所有真力——原本,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以为,亡灵之毒,已经同着真气一起,从我体内消失了。
然而没有……引发羊陀之劫,颠覆中华修真界……这样子的指令一直潜伏在我身体深处,到了关键时刻,就跳出来,害人害己。亡灵的毒害,一日也没有消失过。只有老师曾经发现端倪,告诉我我的身体似有不妥。
奋力睁开眼睛。那个控制我的力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是一次x_ing运用完就消失了,还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升起。
张禽呢?
于阗呢?
看看表,我不过才晕了五分钟而已。
面前……满地的血,红色的,绿色的,斑驳。
顺着血迹过去,是叶海天奄奄一息的身体。我冲过去,扶着他的头。他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和皮肤完全成为了一样的颜色,赤裸的身体上一道一道伤口惨白而向外卷——他正在毫无美感地接近着死亡。
我拍他的脸颊。“喂,还好吗?”
叶海天微微抬了抬头,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心中一酸,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不管他是魔族还是人类,我记得他曾经站在飞鱼身上滑行于海面的飒爽英姿,记得他捧着一窝小猫带着一条哈巴狗的温柔眼神。
张禽和于阗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把他当作祭品的呢?明明是要放魔族出来,却必须先杀掉一个魔族。为了自己的执着的爱吗?我第一次感觉到爱的无力,爱的罪恶。
“想要留住从前,或者迎接未来,都必须毁掉现在。”叶海天躺在我的臂弯中,轻轻开口。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我脸上,滴落到他的面孔。
“我好渴……能给我一点水么?”他轻声呻吟。
我转目四顾,哪里去找水给他?情急之下,我倾身,覆上他的嘴唇,给他我口中的水分。
他伸出舌头来接,忽然用尽力气,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吃痛放开他,以为他恨。
口中有腥味蔓延,舌尖被他咬破。
他的呼吸逐渐微弱下去,却仍然睁着眼睛,对我说话。“……你的血……可以帮助我哦……有机会的话,我仍可以重生……”
他终于浑身一振。
我知道他的神魂正在离开他的身体,拘拿他的鬼差,可能已到我身边。但是我失去真力,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同常人一样,看见生的消失,和死的到来。
不能被五感感知的世界……令人恐惧而悲痛。
深吸口气,我放下叶海天的尸体,镇定下来自己心情,沿着地上血印和足迹,向前而去。
半分钟以后我便在曲折的地宫中找到了大哥和于阗。
他们两个正盘腿坐在一扇矮矮的门前,紧张地等待。
“已经把血灌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问。
“无错。第一个沿着血腥气息上来的魔族太不小心,碰了劫波跌下去了。现在第二名魔族正在攀援上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大哥,”我叫张禽,“魔族不是被全部赶入地下了么?为什么……还会有叶海天的存在?”
“我也不知道,大概和他那一半人类血统有关。能够将所有魔血都隐藏在人血之后,也算是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功法了。若不是机缘巧合,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的魔族身份。”
我看看于阗。“你真的是通过秦生花知道了一切的么?”
“是啊。”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于阗的神色有点尴尬。
张禽不动声色地示意我转换话题。
我苦笑。观沧海经过这次,似乎有升级的迹象,我隐约从于阗身上看到类似叶海天的命运。
悲哀从胸口涌起来,直到眼底,我默默坐下,不再说话。
心中是缭绕不去的,土使的死,和叶海天的死。
众多的事情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
“好了。”张禽振衣而起。“已经有魔族出来了。我们功成身退罢。”
“放出一个魔族便可?血迹快要干涸了。”
“上来的魔族自然会以自己的血液,来供给下面的同伴。然而若他不肯牺牲x_ing命,下面魔族又蠢钝或运气不好,那么自然线索断绝停顿。按照我的估计,能够上来的魔族应该不超过三十名。”
我继续被于阗笼住,向着上层冰雪之中飞掠。“大哥,”我c-h-a空问,“如果不知道叶海天是魔族,那么要如何开启擎羊之门呢?真的用魔兽吗?”
“虽然不知道谁是魔族,但我知道魔族定有余孽在地上。原本我的意思,是以魔兽引诱潜伏地面上的魔族来自投罗网,没想到,这罗网,却是他自己织下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飞升上去,直破开冰面,落在了雪山之上。
果然,果然是峰顶。
我登顶了世界第一高峰——又如何?仙界并未向我靠近一分。
下山去以后,我病了。在车上只是觉得头晕,一回到拉萨就彻底躺倒下去。
高原x_ing发烧,脸红彤彤地赖在宾馆的床上,呼吸急促。
张禽买来西瓜用勺子一块一块挖来喂我,我勉强能吃下一点。主食不能碰,一碰就吐。
于阗就无所事事,出去闲逛加拍些照片回来。
我知道他们其实在等些什么。
过了两天,张禽闲闲给我看报纸,说本地开始有连环血案发生,受害者成为奇异的干尸云云,一时神秘现象的讨论络绎不绝,又被官方打压下去,说是纯属谣言。
干尸……正是魔族喜欢做的事情。把对方的精血神气完全吸干吸尽,只留下一层皮囊。
我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了。
来谈条件,或者来灭了我们。
“这个西瓜不好吃,想吃上次那样子的。”我对着张禽撒娇。
“好好,我出去买。”他宠溺地揉揉我的头发。
刚好于阗也不在,房间里面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安静地躺着,把电视关掉,把报纸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