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猴子……”
我甩开他的手：“求你，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们走吧。”
他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只有唐筝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离去。黑夜的世界，是这样冰冷。
我摸着他那么冷的脸，两只手抱着他，给他温暖，想起那个晚上，把他关在门外，山风很大，他全身冷得颤抖，却让他一个人受了那么久的寒风，我看着他，他再不会醒，可是我们有好多的愿望，许了不曾实现。
“你还记得那个竹林么，就是我给你讲的那个，我在那里长大，在那里遇到我喜欢的人，在那里被遗弃。你说你要去随我一同去那里，你说你这辈子不会抛下我不管，你说等你老了，要和我一起隐居在那里。你怕冷，我也会给生一屋的炉火，等天暖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溪边钓鱼，我再不会把你关在门外让你吹冷风，我会好好对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我就去做，凌凇。”我的凌凇。为何不愿理我，为何要食言，扔下我一人这样伤心欲绝。
我一边流泪一边为他构想我们的未来，我的未来里本没有龙修月，我的设定里是和我的兄弟一同携手闯荡一生不离。他不知道，因为我都没有告诉他。我本想等事情都了结了，然后就去找他，这样当我们行走在这浩瀚江湖，便都不会孤独。
竟都变成了再也不会实现的幻想。
夜深人静，不远的地方，龙记里依然灯火通明如同白日，下人忙忙碌碌，紧张地收拾着打斗后的残迹，筹备着明日的婚礼。墙外寂静得可怕的世界，却没有热闹的人群，没有美好的冀望。未来都死在了龙修月的手中。
他终于又开了口，我们在这里呆了够久了，久到他耐心全无，他说：“风大了，进去吧。”
我擦擦眼睛：“是啊，凌凇最怕冷了，你帮我把他抱进去，我抱不动他。”我已经脱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此刻抱不动他，只有把他交到他敌人的手里。他在下边，也一定恨死我了。
龙修月走过来，接过他，我以为他要抱起他，结果他却将他放在一旁，继而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会让人抬他进去的，我不能放他走，念猴子，除了杀了他我别无选择。”
我挣扎，使劲挣扎，他不为所动，眼看凌凇的尸体离我越来越远，就要消失在黑夜的视线，我放声大哭：“不要丢下他，我求你，我求你龙修月，不要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凌凇，凌凇——”
此后再发生的事情，我全然不知。我吼得嗓子沙哑，然后晕了过去。我在大红的颜色中醒来，梦魇一般的颜色，就像凌凇一身的鲜血，醒目而生痛地刺入我眼中。
他就坐在在床头，我最爱的那个人，最恨的那个人。仍旧那样美貌，那样傲然不羁，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眼神温软如水，脸上线条柔和，桃花的眼睛，深邃而妖媚。
他身后的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红烛灯火，轻然跳跃，燃烧过半，流下红泪如注。
我的兄弟，他尸骨未寒，我却在这里和杀了他的人结为连理。他不会原谅我吧，连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何况是他。
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一天一夜，你睡了好久。”
龙修月的声音温柔无害，带着淡淡忧愁。我一眨眼，泪又出来，他抱我坐起，轻轻吻我眼角，将那苦涩一一吸尽。
他递过酒杯：“从今以后，你我再不分离。”
我颤抖着接过，想一杯子向他泼去，可是又想起方穆真的话，他竟愿意为我而放弃所有，我又怎么忍得下心在这样的时候伤他。
我一边哭一边与他交臂饮下这杯苦酒。龙修月没有怨我在这时候大坏气氛，反而愈加温柔。
我不得不再次破坏气氛，等酒饮尽，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暧昧，我抓住他的衣服：“凌凇呢，你把他的尸首怎样了。”
他静止片刻，红袖一拂，身后红烛尽熄。
“他虽然是天y-in教的人，但是是你朋友，我不会为难一个死人，已经将他尸体送回凌家。”
他欺身过来，在黑暗中解开我衣服，我闭上眼睛，四年前的那一晚，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怀着这样绝望的心情，等着被人强暴。
衣衫尽褪，接下去的事情不言而喻，我等着，等着他的凶器进入我的体内，像杀我兄弟那样凶狠残忍地撕裂我的身体。
两人肢体紧贴，他环抱住我，在我耳边软语：“颤抖得这样厉害，我就让你这么害怕么。”
然后就着抱我的姿势，一个翻滚，两人位置已经交换。
“你做什么——”想起昨夜他说要让我在上边，没想到竟然真要这么做，我羞愤地跳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了龙修月！”
他坐起来，拉下我：“让你上我还过分，原来你更喜欢在下边？既然如此，我一定遂你心意。”
说完便将我压了下去，这时我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原来他竟然真的是要我在上边的意思。
我躺在下边，任他要如何，都无心反抗，他啃咬我一阵，见我没有反应，终于细不可闻地叹了气，然后翻身下去，搂过我，“我知道你怪我，但你也明白，他是天y-in教的人，如果放他回去便后患无穷。”
我不说话，他用被子将二人裹住，搂我更紧，却不再做什么。我只感觉他滚烫的体温，在这个凉秋的夜里燃烧着四处传开，这样的温暖，这样真实，纠缠着我，要将我融化。
“睡了这么久，还能睡得着么。”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理开我脸上的乱发，在没有灯火没有月色的黑暗里凝视着我。
那一双眼睛，最早让我记住的，勾尽人心神，让人深陷其间不可自拔。那样张狂，那样妖娆，那样冷，又那样温柔无尽。
我看着他，看他看我的眼，看他年轻英俊的脸，看他有意无意的勾引神色，红帐中，暧昧弥漫着弥漫着，让人心醉，让人痴狂。这一刻，我想我是忘了所有的恨，只剩下胸中跌荡的情愫，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这样接近，为何还不捉住，为何要为那么悠远的过去而去恨。
我终于抚上了他的脸，那样喜欢，喜欢了那么久，现在已经得到了，却仍旧痛着。他笑了，拉住了我在他脸上摸索的手，龙修月手心的温度滚烫，他将我的手拉向唇边，在我手心烙下他的誓言之吻。
他笑得那样好看，我却又哭了。从小至大，我哭得不多，却多是为他。昂藏男儿，也要为情而伤，为情而泣。
我的泪滴在他手上，他又伸到我眼角，想将所有泪水都擦去，却怎么也擦不干。
我的凌凇，我的龙修月，我喜欢的人，却都要将你们伤害。他的唇贴上我的脸，蜻蜓点水般地移走。我抱住他，亲上他的嘴，细软柔情，缠绵不断。过了今晚，一切美好幻象都将消失，我能把握的，我所爱过的人，一生的唯一，良辰好景，都只在这短短的春宵里，牢牢抓住，才不让它虚度。
他也抱住了我，圈住我腰身，使劲勒住，挤压着我的胸膛，让我不能呼吸。
“念猴子。”他轻轻叫我，将我压下。
从今以后，你我再不分离。这是他所说过的，最让我动心的甜言蜜语。可是这一次，是我错过了放弃了，连他的誓言，一同背弃。我怎能告诉他，出卖他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他如此爱着的这个人。
他的名字叫程念深，他的罪叫众叛亲离、生x_ing多疑、背弃忘义、死不足惜。
他捉住的那个替罪羊也是一早安排好的，用他多年前对我用过的计，以同样的方式隐瞒他。
可怜凌凇，他还不知道一直在暗中为天y-in教接线的那个人正是我，却在没有任何安排的情况下独自一人闯入这里，白白牺牲x_ing命。可怜我的新郎，我的龙修月，龙记就要被攻破，他的新婚燕迩的新郎，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连同他的龙记，一同失去。
那时的龙修月，会有多伤心绝望，我闭眼想着，全身寒战。如果方穆真所说是假的就好了，那样我就能狠下心与他决绝。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我还以为他仍旧是为了利用我才千方百计找我回来，我以为爱恨纠结都可以随着龙记的溃败而消失。可是现在才明白，除非到死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会结束，爱在心中这么深了，怎么会如此轻易忘记抛弃。
如果这是最后一夜，请好好珍惜。我的新郎，我的唯一的爱唯一的恨，我的龙修月。
章九
秋夜清寂，凉薄如水，我缓缓抽身起来，龙修月睡脸祥和，神情柔软如同梦幻。
全身酸痛，尤其是那里，确然地已经肿了，不仅痛还杂和着其它不舒服的感觉，然而却并没有受伤，龙修月的动作，已经竭尽所能地温柔。我想我该谢谢他，在这样的时候，还能给我一个这样平和的夜晚，如果侥幸不死，这或许真会成为一生里最幸福的夜晚回忆。
我讪笑，轻轻下床，捞起衣服穿上，两人喜袍铺张地上，大红融在黑色的夜里，随着这夜而深沉。
等穿戴好，想着怎样把剑拿回来，却猛然瞟到它正挂在左侧墙上。
我心中大惊，发现这场景太过熟悉，四年之前，也是这样，从他床上爬起，那样轻易地发现我要找的东西。那时候还以为是他疏忽，四年之后，才知道那时是他故意要放我离开。
那么今日呢，为何场景如此相似，为何它又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房中？
我无法置信地走过去，摘下它，熟悉的触感，冰凉又让人全身血液沸腾的的气息，是它杀没有错。
我开始心跳加快，一切事情失去掌控的预感愈加强烈。抓起剑，不再犹豫地向门口走去。
然后他的声音是低低的，也许臃懒却带着又让人心惊胆战的寒。
他问：“念猴子，半夜三更的不好好休息，又想溜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