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我拉过去挨紧他，说：“不要走散了，不然这么多人我找不到你。”
我说你还真像是我爹。
他嘿嘿一笑：“我哪来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儿子？”
然后他拉着我往右边走去，这时我才注意到，挤挤闹闹的人潮到了擂台下边，全都自觉地从正中分开，各自站在左右两旁。
我不解，他从袖子里摸出个纸条给我看，“甲左乙右，巳时一到双方各自会有一人上擂台，不要看下边这么多人，其实很多和你一样是来看热闹的，还有很多人虽然提前报了名，临时退场的却也很多。”
我笑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他说：“偶尔丢丢脸也不错，站在另外一个角度看，失败也能算是一种收获。”
时而天真无知，时而放浪深沉，我说，我好怀疑你是不是真只有十六岁。
他说：“我自九岁起随三哥混入江湖，如今却已开始用前辈的眼光看新人层出。我家六兄弟，大哥沉迷于开店赚钱，二哥常年浪迹塞外，三哥总与朝廷中一人纠缠不清，四哥奔走在各处帮大哥打理外边的事物，小六子一直跟在他师傅身边，从小到大没人认真管教过我，若自己不看得清楚学得精明，又怎么能洒脱地活下去。”
头一次听他主动说起自己家人的事情，我不怀好意地笑他，原来你身世凄苦，得不到家人的关怀体贴，才形成了今日x_ing格的多面和反差，可怜的孩子，让哥哥来代替他们爱你罢。
他却突然一脸恶心地看着我：“你竟然也这样龌龊。”
这一天因为人多只赛了一场，共淘汰本场一半的人。方穆真上场速战速决，对方看他年纪小小对他很是掉以轻心，结果不出十招那大叔便光荣地飞下了擂台。
剩下的人第二、三日仍旧在东城郊继续比赛，三日后剩下的十人参加最后两日的比试，与另外两个场地胜出的十五人争夺江淮地区的实力榜排名。
我在回去的路上问方穆真，你觉得你能过到哪里。
他想了想，“总场赛自然是可以进的，本少爷好歹也算得上个高手。”
江淮排名前二十五的人，自然算是高手。
当晚醉风楼一众女子为他初试接风，闹到夜深，最后被小花逐个驱散，“五爷明日还有两场比试，你们再要闹，他怎么能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等收拾好房间，又给我和方穆真端上两盅燕窝，察看了暖炉里的火，向方穆真要了个啾才笑着关好门离去。
方穆真移过来挨着我坐下，朝我看了一眼，说：“小深，我不想过问你的私事，但是今日我在台上时又注意了一下，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确实是冲你而来。这几日外边混乱，我怕有人会趁此机会对你不利，往后几日的比武，你都不要同再我一起去了，你留在醉风楼反倒安全些。”
我手肘撑在桌上，喝两口汤，支起下巴笑着回望他：“作为一个初识的朋友，竟能让方五爷关心我到这样的程度，在下真真是觉得感动非常呢。”
他面色陡然一沉，将手中勺羹放回去，瞪着我问：“程念深，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你对我太好，让我忍不住怀疑你。
他狠狠拍着桌子跳起来，咬牙切齿地朝我吼：“老子对你好你却来怀疑我，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
我蹙目打量他半天，你真不是那些人派来的？c
他已经气得额上青筋泛起，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对我大叫：“我他妈连你说的那些人是哪些人都不知道，派你个王八蛋不得好死好心没好报的东西！既然怀疑我就给我滚出醉风楼去，快给我滚！”
他气得厉害，不像假装，闻声而来的众人都被吓得愣在门外，想劝他却又不敢擅自进来。
他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两只眼刷刷地放出飞刀要将我碎尸万段，见我不动，又吼一声：“叫你滚你听不见啊！”
此刻我已自知理亏，无奈地叹口气，看他一眼走了出去，门在我身后砰地一声被关上。
我挥手赶着周围的人，没事了没事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夜深了天冷了小心不要染上风寒了，啊嘁，啊嘁……我站在原地连打几个喷嚏，小花正拿了衣服要来给我披上，大约还要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连忙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她知趣地笑笑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里边仍旧没有动静，我站在廊上冷得厉害，最后实在忍不住，又试试推了推门，没有从里边闩上，自然就开了门进去。
他站在床边，两眼发狠地怒视我，“叫你滚了你还敢进来！”
我说天气这样冷，我又没钱住店，出去只有被冻死，至少你收留我到大地回春再赶我走，我也不至于做一个冻死鬼。
“你既然信不过本少爷，就别这样死皮赖脸地在这里混吃混喝。”
“你事先对我说你是离家出走没有方向，结果早就准备好要来这里参加比武，连名都早早让人为你报了，你难道就真没骗过我？”
“那时我刚认识你，有些事撒谎也是必要的。而且你敢说你对我说的就全是实话了？不该干涉的事情就互相不干涉，难道有什么错？就因为我没对你完全讲实话你就怀疑我，本少爷长这么大还没谁这样侮辱过我，程念深，你他妈真有种！”
我说我哪里侮辱你了，你真是用词不当，让人误会。
他说：“总之我不会再给你白吃白喝了，你快滚出这里去。”
我说不要啊，我现在真的困得要死，你要打要骂随便你，反正我是要睡觉了，明天你还有比试，消消气多休息，养足精神好上场。说完一阵更深的困意狂风巨浪般地朝脑里席卷而来，我虽有些诧异怎么睡意突然翻江倒海地就来了，却无暇再理他，一闭眼睛，就重重地朝床上倒下入梦去了。
章九
一觉醒来，竟日已中天。
我揉揉眼睛走出房，醉风楼内依然春风处处，热闹如常。花枝招展的女子，形形色色的嫖客，不管外边是江湖大乱还是国泰民安，不管楼外是雨雨风风还是阳光灿烂，只要这个世上还有男人这种动物，青楼的生意便永远红红火火永不衰败。
有女孩子过来，一身轻纱飘摇，身形婀娜，笑容甜美，朝我问道，“程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我点头 ，不知不觉竟然睡得这么晚。
她又笑，“五爷吩咐，公子若是醒了无聊，可让小珊陪伴街上逛逛。”
我看看她，说，怎么能如此劳烦姑娘，我独自一人瞎逛逛也好。
她一个妩媚地阖阖双眼，继而伸出纤纤小手朝楼下拍了几拍说，“公子若是嫌我不够漂亮，可在这里边随便挑个姑娘。五爷说了，公子要做什么都可以，惟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呆着。最近外边乱得很，五爷若是不在，小珊就得负责保证公子您的安全。”
我看了看在她掌声里围聚而来的女子，个个如她一样弱柳扶风般小巧娇柔。我笑笑，莫不是方穆真傻了，竟然要让些弱不经风的小姑娘来保护我一个堂堂七尺英俊少年？
她见我支支吾吾，自然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便说：“公子不要只看外貌，我家少爷手下的个个都是妙人，这些都是五爷亲自从少爷那里挑来的，除了招呼客人以外，身手却也了得，公子若是不放心可随便挑一个试试。”
我问，你说的少爷，又是何人？
“即是我家老板，大少爷，五爷的大哥。”
我说哦。少爷和五爷比起来，怎么听着都要年轻许多，光听五爷这叫法，谁会猜得到这人竟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方穆真才十六就已经身手一流，而他家连一个妓院里都卧虎藏龙尽是高手，他那些哥哥弟弟的，想必也不简单。
可是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疑处重重，虽然一开始二人就很默契地互相不去探究对方的私事，然而我和他河边相遇，果真只是那般偶然的事情？
我说既然姑娘这样说了，那我自然不敢再怀疑，让其他姑娘都回去做事吧，今天天气这样好，能有美人相伴游街，是我荣幸。
她掩嘴笑而不语，我装做不经意扫她一眼，她眼角眉梢里带出毫不作假的娇媚，两颊粉霞翻飞，一张脸蛋温润如玉。却也真真是个妙人。
而此刻我却对方家那只之其人未之其名的大少爷感起兴趣来。怎样的一个人，才可以cao持起这样庞大又数分神秘的家业，怎样的人能带出方穆真这样优秀的兄弟，怎样的人，可以让人在看着别人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地就想他来。
要说妙人，我看最妙的，其实便是他了。
冬日冷风清冽，虽然今日阳光普照，却仍旧不见得有多少暖意。而我旁边的女子，说的是陪我逛街，自己却玩得不亦乐乎，同她家五爷一样，见了什么都要上去瞧瞧，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显得新鲜无比。
路过桥口，她又要上船游玩。我看着眼前冷冷水气，寒意直从肌肤逼上心头，苦笑着说姐姐啊，这样冷的天气，你就放过我吧。
她不依不挠，也不理旁人用如何眼神瞧他，翘翘一张红润小嘴就往我缠了上来。
我心中叫苦，大街之上拉拉扯扯，怎么也不注意一下形象。可是看着她一脸期盼，仿佛那船上藏着千金万银，藏着素身等待的期望，就再也不忍心拿下她一双冻红的小手。
我叹口气，说，小珊姑娘，我陪你游船便是，不过可不可以放开我先？
她却依我更紧，一双明眸转盼流精望望大街又望着我：“公子，我长这么大还没正正经经和男孩子逛过街，不如今天我们就来扮一对小爱人，也学人家相亲相爱不分彼此。”
我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喀嚓一声断掉，眼前这女子，分明就是另一个版本的方穆真，横竖就无法沟通，直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