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玄毓道尊本尊降临芷蔚殿,一见周宣二话不说,上手就扒衣服,周宣边躲边叫:“师父,别,道尊,打住,玄毓大神,莫扯腰带,秦檀,秦眉生,放肆,撒手,本王自己脱!”
玄毓收手,抱着拂尘站回超凡脱俗万民敬仰的尊者,“嗯,脱吧。”
周宣好容易才将一古脑关于徒弟已长大不适合光着身子有辱斯文的话全压回去,乖乖脱得只剩下条底裤,玄毓围着看一圈,又令周宣躺到床上,手法熟练的摸了遍骨,仿佛十年不过弹指,然而白晰肌肤上道道旧痕,刀伤箭伤鞭伤,骨头也有几处断迹,玄毓沉吟数息,才缓缓呼出口气,“武练得不错。”
周宣随手拎了件轻袍披到身上,狐狸眼闪闪发光,盯着玄毓傻笑:“师父,我回来了。”
玄毓曲起中指弹在周宣脑门,没好气地说:“少矫情,你离师叛道,还敢发信号,就不怕本尊清理门户。”
周宣边穿裤子边起身,裹紧外袍,整束好腰封,拉开桌案前的黄花梨木椅子请玄毓入座,又亲手奉了茶水,这才拖了个垫子放到道尊脚边,撩袍跪下,人模狗样拜了三拜,“师父要如何清?宣儿保证,绝对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任凭处置。”
玄毓端起茶盏小饮了口,记得初见如意小子,小小两岁稚童,扒着三清殿的柱子不肯走,一边哭一边喊母妃。
彼时秦檀尚未成就道尊圣位,逗笑了一句,大殿下拜贫道为师的话,就可以不走了。小小周宣睁圆一双小狐狸眼,蹬蹬蹬惊险万分跑到秦檀脚下,n_ai声n_ai气回了一个字,好。
后来淑妃重新得宠,小如意却愈渐y-in郁,病痛折磨之下,偏向怪鸷残暴,幸亏——
“师父?”周宣拉拉玄毓的道袍,“明r.ì家宴结了,宣儿去永乐观住些r.ì子,r.ìr.ì聆听师父讲道,把这十年的缺都补上,可好?”
被打断神思的玄毓尊者放下茶盏,“你上清颐宫可以,少来观里祸祸,算了,不谈这些,本尊得去个地方先。”
知师莫若徒,哪能不知道玄毓想干嘛去,周宣手脚并用缠住玄毓,诚心诚意劝道:“师父,您老贵为道尊,悲悯天下苍生,护佑万千子民,黎诩确实不是好东西,但这些年,宣儿在北疆,亦受了他不少照顾,师父,咱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呵,今r.ì长见识了,原来本帅不是好东西?”无比熟悉略显轻佻的声音突然自房顶传来。内殿大门被踹开,黎诩身披墨袍从天而降,周宣顿时噤若寒蝉。
第11章 失眠
芷蔚殿的侍从们望了两眼便收回好奇心,连莫听雨也见怪不怪,继续目不斜视当值。
周宣内心大喊:这是芷蔚殿,不是镇北营,一群饭桶,还不赶紧护驾!
本能使然,周宣迅速躲到玄毓身后,秦檀的道袍无风自动,脚下暗金色的道法咒纹若隐若现,明显已动了真火。
黎诩全当尊者不存在,直指探头探脑的周宣:“殿下是自己出来,还是本帅请你出来?”
周宣头皮发麻,脚步有些不受控制,刚踏出去半步,就让玄毓狠狠瞪回去,周宣委委屈屈开口:“师父——”
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玄毓率先出手,银色拂尘上下翻动,跟黎诩瞬间表演了几十回合。
两师相争,徒弟必有一伤,周宣寻个稳妥的角落躲好,大神打架,吾等小民回避为妙。一会分出胜负了,再去劝解不迟。
“皇上驾到!”魏青扯着嗓子嚎,御林军鱼贯而入,将芷蔚殿围成个铁桶。
玄毓和黎诩闻声停手,各自整理衣冠。
仙风道骨秦眉生:“无量寿佛,仁顺帝安好。”
威武凛凛黎以昊:“臣黎诩见过陛下。”
少年天子冠冕加身,脊背挺直,狭长凤眸寒光一闪,薄唇轻启,声线冷澈:“安亲王何在?”
周宣顶着三道实质化形的眼刀上前,嗫嚅半天冒出一句:“陛下,臣在。”
“皇兄夜会道尊与朕的兵马大元帅,好兴致啊。”周烨逼近周宣身前,伸出双手替周宣整理半敞的前襟,目光触及周宣胸口一道斜长旧痕,声音中不自觉夹了怒气,“朕的紫禁城,几时成了皇兄的会客厅。”
结党营私后面可跟着密谋造反,这锅死活不能背,周宣撩袍欲跪,却被周烨硬拽住肩头,仁顺帝语气狠厉:“朕说过,不许跪!”
周宣略宽心,虽然依旧猜不着皇帝陛下的心思,但两声皇兄表明情况不算太坏,周烨这娃真怒的时候,一定会连姓带字叫自己周如意,清清嗓子,周宣当即信口胡扯:“回陛下,臣惶恐,实不知尊者与黎帅何故到访,正想询问,赶巧了,陛下驾临。”
周烨嘴角往上弯了一点弧度,这破冰一笑在周宣眼中,邪肆y-in冷,顿时吓得僵住,周烨俯下身子,贴住自家皇兄耳语:“皇兄,当面欺君,该当何罪?”
周宣白了脸。惊惶的表情显然愉悦了新帝,周烨转身挡住只着外袍的安亲王,淡淡道:“哦,也好,朕便替皇兄问问,道尊阁下,黎卿?”
玄毓扬扬手中拂尘,定定看了眼仁顺皇帝,转而垂眸讳莫如深。周宣以为师父要说什么,玄毓脚下金光一闪,竟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场中无人惊奇,眼中只多了敬畏,道尊嘛,本该如是,来无影去无踪金刚不坏心怀天下,工作可忙可忙的。
黎诩欠欠身象征x_ing见礼,接着摆出痛心疾首的脸慷慨陈词:“臣启陛下,安亲王深受皇恩,不为君分忧,却恃宠而骄,无视祖宗礼法,与后宫嫔妃授受不亲,长此以往,必动摇国家根本,皇家血脉岂容亵渎,臣奏请陛下,将安亲王逐回西岭,以儆效尤。”
周宣头大如斗,本王的黎大帅,您是亲师父吗,挖多大一坑,此时此境可顾不得家宴后万一皇帝没有心思留自己,一纸圣意再遣北疆,到了黎诩手里被各种不可描述的这样那样,周宣急急攀住皇帝陛下的肩膀,“冠君,信我,我没有,我只是在关雎宫门口站了站,什么也没干,真的。”
“呵,”少年天子轻笑出声,“还要等到皇兄干了什么不成?”
周宣急赤白脸正待分辩,年轻的帝皇却突然转过身来,周宣微微仰头,皇帝陛下的脸上,如那ch.un风化去融冰,笑意晏晏,周宣看得呆怔,嘴唇翕动,下意识蹦出两字:“小烨?”
“黎卿所言甚是,皇兄心x_ing不定,”背对着黎诩,周烨一如既往的冷然:“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朕自有教化之责,就罚安亲王禁足东暖阁反省两月,若再冥顽不化,朕亲往翰林院取来国典,先师有训,抄上一遍,足矣。”
黎诩双目黑轮白轮转了一转,行礼告退。
周宣有好多话想问想说,比如十年前你明明矮我半头,十年后我为何反矮你半头?
比如明r.ì便是家宴,不让本王住芷蔚殿,不让本王去封地,不让本王回北疆,禁足是几个意思,东暖阁,不是你的寝殿吗?
比如靳太傅薨逝时,冠君可有伤心难过,比如国丧传到白琅城,本王喝了一夜的酒,站在城楼撒酒疯,差点掉下去摔死,酒醒了,黎帅的脸比锅底还黑,手也黑,他那腰间缠着的牛皮小鞭,抽人甚疼。
懵懵懂懂跟在周烨身后往东暖阁行去,周烨走得比平常急,一如当年拉着他在清颐行宫寻宝的皇兄,周烨反手拉着周宣,刻不容缓。
周宣其实半惊半怕,天,谁来告诉本王——周烨在高兴什么???——并非本王无能,只怪皇帝陛下的心思太难猜啊。
先皇景云帝在位时,东暖阁只作御书房用,朝会后见见大臣,批批奏折,到了仁顺帝这茬,自带工作狂属x_ing的少年天子直接将其改作寝殿,一年到头睡在东暖阁的r.ì子占大半数,因此皇帝的后宫无比冷清,统共仨,两位妃子,一位贵人。
新帝重孝,誓守满三载方肯大婚,至今后位虚悬,人心难免浮动,幸亏去年华贵人生了个皇子,否则礼部和掖庭宫的人又要撞死几个在南墙上,忠谏皇帝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选秀纳妃开枝散叶了。
周宣莫名其妙住进东暖阁,皇帝命人在龙床旁边安置了小榻,兄弟二人轮番沐浴更衣,周宣自觉走向床边的小榻,朝着龙床拱手行礼:“陛下,晚安。”
当晚值的太监名魏和,是魏青收的干儿子,极有眼色的熄了灯烛,轻手轻脚退出万岁爷的卧房。
房门合上,一室静谥。空气里有淡淡的龙涎香,十年书信来往,与周烨算得上无话不谈,本尊见面后,不知为何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怵。